广袤湛蓝的苍穹之上，飞机掠过流云留下一道不规则的轨迹，然后彻底消失在厚重的云层中。像是飞鸟穿越天际无迹可寻，又像是人们忙碌生活的重压导致的错觉，天空依旧死寂。
但，有什么人是乘风而来了的。
容貌俊朗的少年推着行李走出人潮涌动的通道后，长长吁了口气，看着周围熟悉的人和场景，听着耳边熟悉的语言和问候，一下子安心不少。
机场的大厅里接送的人很多，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又被挤到了离去的那一边，有点心悸。
或许只有离开过，才会深深体会到自己对这片土地的眷恋。毕竟只身一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境外，最多的莫过于孤寂了。
“哥哥！”突然有稚嫩的孩声传至耳边，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了许久，最后在那一抹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忽的展露笑颜。
他放下行李，蹲下身抱住跑来的小女孩，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问道:“想我了吗？”
“嗯！我还要告诉哥哥一件事。”小女孩兴奋地回答了之后，亮晶晶的眼睛十分认真地盯着他。
“什么事？”他颇感兴趣地听小女孩说话。
“以后不准再叫我‘小小’的绰号，人家已经是国小二年级了，要叫我筱奈，幸村筱奈。”筱奈努力挺直了腰杆，像是要显示出自己的理直气壮。
年纪尚小的人就知道给自己争得话语权了。
他了然一笑，“好，筱奈。”
“精市，欢迎回来！”幸村夫妇听见自家女儿的话不禁哑然失笑，“筱奈果然还是最黏哥哥啊！”
“哪有？筱奈也很黏爸爸妈妈的。”筱奈不满的嘟起小嘴为自己辩解，惹来家人的会心一笑。
“爸爸妈妈，祖母还好吗？”幸村站起身，牵住筱奈的手问道。
幸村妈妈点了点头，“妈妈本来说要来接你的，但是她毕竟年纪大了，我和你爸就没让她来。”
“嗯。”
“好了，回家吧！”
久违了，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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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街道在眼前一一闪掠，属于神奈川特有的气息让人格外安心。车子经过海岸边的时候，幸村看到一个男孩骑着自行车搭载着女孩，海风中两个依偎的身影愈走愈远。
那一幕……似乎有点眼熟。
他的手肘撑在窗户边缘，朝向窗外的脸上忽的勾起一抹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刚开机的手机连着几次的震动把他从冥思中拉了出来，他摸出手机看着屏幕上几条未读信息，嘴角不自觉地又往上挑了挑。
【幸村，今天回国的概率是100％，87％会在市区东边的机场下飞机，所以要接机吗？——军师】
幸村甚是满意数据的准确度，但是需不需要接机这种事还要明知故问吗？
【陪家中长辈下棋，没有时间去接你，抱歉！——真田】
下棋么？真田那种水平怕是被虐得出不了家门了吧。幸村光是想想就觉得错过了真田的丰富表情很是遗憾。
【欢迎回来！幸村。柳说你可以自力更生的，所以大家就不去接你了。回家记得好好休息。——胡狼】
果然是柳啊。
所以说之前发短信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不去接驾啦！我懒放过我。——天才君】
懒？幸村挑了挑眉，这一个学期你们有在训练吗？以及后面那个“天才君”的自称怎么看都觉得名不副实呢。于是他默默在心中记下回去要给大家翻倍训练。
【部长部长，你回来啦！我考上立海的高中部咯！我们打一场吧！！！——切原】
一回来就约架，赤也你倒是闲的慌。幸村暗自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家部员一个个的都不知道飞机上不能用手机吗？所以你们发这么一堆短信过来什么意思？
“哥哥，怎么了？”看自家哥哥脸色得越发难看，筱奈还是忍不住关心地问了句。
“没什么。”
才怪。
网球部的风气也该好好整整了。幸村按下手机的锁屏，揉了揉太阳穴暗忖着训练量加倍的事。
偏偏这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幸村甚至怀疑是不是所有未接的电话和未读的短信都要在这时候解决。
“喂？”
“少年，从国外回来至于累成这样？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吉野调侃的声音从那端传来，染着许久未见的熟悉感。
“不然前辈你来试试？”幸村毫不客气地打击吉野。
“还懂得反驳我，看来也没多累啊。怎么样？要不要来看看我？”
“在哪儿？”
“神奈川大学附近的咖啡馆，我在打工。前辈我可是勤俭持家好男人！对了，你找不找得到这里啊？”吉野顺带把自己夸了一遍。
“前辈你又在秀智商了。”幸村说完这句话就把电话挂了，不给对方一丝反驳的机会。
只是离开了几个月而已，还不至于会像路痴一样忘记这里的路。说到路痴，之前某个人也被他怀疑过有这样的属性来着。
幸村无奈地笑了笑，和爸妈说自己要去看看朋友。
“我也要去！”筱奈跟着幸村下了车，紧拽着他的衣角不放。
“那好，爸妈你们先回去吧。筱奈跟着我，顺便带她去玩一下。”幸村知道自家妹妹的脾气倔得很，只能迁就。
幸村夫妇对视一眼，无奈地点头默许。
“哥哥万岁！”筱奈欢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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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到神奈川大学也不算远，幸村打算慢慢走过去，就当是散散步了。
街上车水马龙的繁华跟美国的喧嚣全然不同。美国的热闹是热情而且带有强迫性的，无论你喜欢与否，都必须接受它，适应它。然而神奈川是细水长流的温情，这里从来没有强迫，有的只是一颗潜移默化的种子，让你在一种无形的氛围里被它同化。
“哥哥，看！泰迪熊！”筱奈扯了扯幸村的衣袖，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是一只萌萌的熊。
幸村忽又想起和他一起买圣诞礼物的女孩，当时她的脸埋在泰迪熊后，闷闷的声音说道:“真幸福啊。”
那是出于对家庭温暖的渴望。
幸村牵紧了筱奈的手，家人在身边，真的很幸福。
“哥哥？”筱奈偏了偏头，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幸村发愣的样子，“在想什么？”
幸村只是摇了摇头，筱奈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激动地说:“我知道，哥哥一定是想让筱奈去找阿陌姐姐来我们家吃饭，然后就送我那只泰迪熊对不对？”
泰迪熊已经成了陌上的代名词么？幸村无奈地拍拍她的小脑瓜，“想什么呢？家里已经有一只了。”
“嘻嘻……”筱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拽着幸村继续往人多的地方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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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这里这里，在看哪儿啊？”才到神奈川大学门口，幸村就听见吉野那充满活力的大嗓门。
“前辈好。”
“哟，才几个月不见，连孩子都这么大了？”吉野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筱奈，虽说是调侃的语气听起来却格外令人不爽。
幸村刚想开口说什么，筱奈倒是先替自家哥哥出头:“大叔，你眼力太差劲了，我叫幸村筱奈，幸村精市是我哥哥。”
吉野当场因为“大叔”二字石化在原地，脸色铁青。
幸村的嘴角微动，笑意掩映在眸子里。
“真不愧是兄妹啊！”吉野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勉强保持笑容称赞道。
一样的腹黑毒舌。他在心里暗自吐槽。
“那么，要喝点什么？”
“筱奈要果汁，我的话随便就好。”幸村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在店门外活跃的筱奈，自家妹妹还真是一刻都待不住。
吉野边磨咖啡，边搭话:“随便什么的才最麻烦啊！嗯……去国外这几个月有什么收获吗？”
“收获么？见识了更多的高手，也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弱点。”幸村拉了张椅子坐下，甚是漫不经心的声音如此答道。
“年轻人知道自己的弱点是好事。”吉野的语气顿了顿，手上的动作依旧，再次开口的话语里却带着犹豫，“我听说有国外的俱乐部想要你留在那边。”
幸村稍微直起身子，视线由吉野的手上往上移，直到看到昔日的部长脸上难得一见的认真，他才缓缓开口:“我不会离开日本的——目前为止。”
极为平淡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如何，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确定吧。未来，的确是个渺茫的东西。
“目前为止？”吉野微微撇了撇嘴，继而带着笑意道:“回答倒是有技巧。只是……这么迷茫可不像你的风格。”
幸村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嘴角扯了扯，仍是沉默。他在等吉野的下文。
只见吉野收起了笑意，手上磨咖啡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如果你下定决心要走职网这条路，就不要被任何外部因素干扰。人有时候自私一些是必要的。……而且，进国家队对现在的你而言没有困难吧？”
“前辈现在和我说这些不觉得为时过早了吗？”幸村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实力，国家队确实是个巨大的诱惑。
“还记得U-17吗？”吉野避开了他的疑问，而是问了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幸村点了点头。
“那么你知道从U-17里走出来的人有多少个留在日本，又有多少个成了日本队的对手吗？”
吉野问到这的时候幸村就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了。这种事也并非特殊，就像当初的越前龙马和手冢国光，一个去了美国队，一个进了德国队。昔日的伙伴突然变成利益对立的敌人，这种感觉光是说说就觉得难过。
“我明白了，前辈的意思。但是，现在的我只想安心地完成学业，至于其他并没有太多的打算。”对于幸村而言，网球并没有国界之分，但是否会迈上职网这条路就连他自己也不甚清楚。留在国内还是国外的问题就更显得模糊了。
“你明白就好了，我知道，你的眼界绝不可能仅限于日本，前辈我啊是过来人，给你提个醒而已。毕竟，奋斗要趁早是吧？”吉野把果汁和磨好的咖啡推到幸村面前，“诺。”
可能是因为幸村是吉野较为看重的后辈，他想幸村少走一些弯路。除此之外，大概是出于同样的对网球的热爱，他把自己的主观感受加注在幸村身上了。
幸村没再表态，只是站起身，望着空落落的门外说道:“我去叫筱奈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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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奈向来待不住，出到门外本来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趁着哥哥在帮买，目光流连间突然看到两个眼熟的背影。
于是急忙跑了过去，“阿陌姐姐，还有……阿澈哥哥！”
侧着身的黑发少年脸色阴沉地看着抱住自家姐姐的小孩，冷冷道:“什么叫‘还有阿澈哥哥’啊，那么顺便的叫法算什么？”
“阿澈哥哥最好最帅嘛，不会介意的。”筱奈用无辜的眼神泪汪汪地盯着他，小手不住地搅弄衣角。
“算了，真是败给你了。”阿澈无奈举手投降，每次看到这种小孩子他就没辙了。
“对了，小小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陌上蹲下身帮筱奈扯平皱巴巴的衣角，轻声问道。
“姐姐你又忘了，不是小小哦！”筱奈竖起食指摇了摇，认真的神情像个小大人。
“好好好，那筱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陌上无奈地附和。
“我跟哥哥一起来的。”
“哥哥？”陌上一时没反应。
幸村在几步远的地方滞住了脚步，看见某人的同时不可察觉地牵起了嘴角。她今天没有扎头发，乌黑的长发一齐拢至颈后，绕过右肩，垂在胸前。斜刘海乖巧地撩在耳后，几缕碎发偶尔被风扬起。
她的头发……似乎又长了。
“好久不见，陌上。”
面前忽地投下一片阴影，温润如玉的声线穿透虚空而来。
陌上抬眼望去，他的脸被阳光映衬着，发丝间跃动着细微的光亮。熟悉的面容搅动了记忆的潮水，如画的眉目里笑意蔓延开来，明明近在咫尺，又仿佛遥不可及。
像极了他离开的那一天花店里的情景，记忆和现实毫无缪差地重合。只不过，这一次——是重逢。
陌上站起身来，波澜不起的声音闯进两个人的耳里:“好久不见。”
也对，他们只是——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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