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油灯的火苗,手指还在发烫。
秦风走后屋里安静下来,可我知道这安静靠不住。王爷头疼的事不会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消息传得快,说不定现在就有人在查是谁动了药。
但我没时间等了。
我从枕下摸出医药包,解开三层布扣,把昨夜写的病程册子抽出来摊在桌上。纸页翻到最后一行:“明天计划”。三条线索清清楚楚。
光记问题没用。得改规矩。
我咬开笔帽,铺开一叠素纸,在第一行写下几个大字:**王府员工健康与绩效管理办法(草案)**。
写完自己差点笑出声。这标题听着像现代公司HR糊弄员工的PPT,可在这儿,它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武器。
我不写“反腐”,不提“查贪”,更不说“换药害人”。那些词一冒头就会被人当成疯子轰出去。我要说的是效率、安全、流程优化——听上去谁都不能反对的东西。
第一项是考勤。
医女所每天人来人往,谁早到谁迟到没人管。上次我去药库取样,发现两个值班的居然同时溜去喝茶。这种事放在医院早就被通报批评了。
我写下:**所有医女每日辰时三刻签到,由当值主管点名记录。迟到三次者扣除月例银五钱,无故缺勤者停发半月供奉**。
第二项是诊疗流程。
这几天我看多了,有人随便替班开方,连脉都不号。靖王的药都敢这么搞,别的还能好到哪儿去?
我继续写:**实行首诊负责制,接诊医女须亲自问诊、记录症状并签字留档。禁止跨职代诊,违者记过一次,累计三次交内务房处置**。
写到这里手有点抖。这等于直接断了某些人偷懒走捷径的路。但我不怕。只要数据在手,谁敢反驳我就甩本子砸脸。
第三项是药材管理。
这才是重点。
我回忆着药库看到的乱象:钩吻混放、茯苓霉变、封蜡重熔……每一条都能要人命。可太医院那边装聋作哑,内务房又牵扯一堆关系网,正面刚肯定不行。
那就换个方式。
我写道:**药材入库须双人查验,登记来源、批次、重量及封蜡编号。每月初由医女所抽选三人组成质检组,对库存药材进行抽检,重点筛查霉变、掺假、混淆品种等问题。发现问题立即封存并上报**。
还加了一条:**设立独立药样留存柜,每次用药前保留一份样本,保存七日以备复查**。
这一招叫“溯源机制”,现代医院天天用。谁敢动手脚,留下一份原样就能对上。
最后是激励。
人都爱听奖励不爱听惩罚。我特意设了两个奖:**无差错用药奖**和**及时上报异常奖**,每月评选一次,获奖者赏银一两,外加王府特供药材包一份。
一两银子不多,但在这些低等医女眼里够吃半个月好的。加上“特供”俩字,听着就有面子。
写完抬头看灯,油已经烧掉一半。
我伸了个懒腰,肩膀咔咔响了两声。这草案一共写了十二页,字不算工整但条理清楚。每一项都有现实依据,每一句话都能经得起推敲。
关键是,我没说一句“有人要害王爷”。
我只是在讲:咱们府里看病太乱,该立规矩了。
我把纸张按顺序叠好,正准备收起来,忽然想到个问题——医药包塞不下。
里面已经有病程册、检测工具、糖块、备用针线,再塞十二页纸,鼓起来谁都看得出来。
我拆了旧针线包的一层夹布,重新缝进医药包最里层。这个暗格平时用来藏小刀片,现在正好放文件。
先把病程册用油纸包好塞到底层,再把草案用炭笔抄在薄宣纸上,折成指甲盖大小的小方块,一块块码进新夹层中间。最后放上一颗桂花糖,盖住纸的味道。
做完这些,我拍了拍包面,平整如初。
只要不摸,看不出多了一层东西。
我吹灭油灯,把医药包塞进枕头底下。窗外风不大,树影也没晃。一切安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我知道,明天这包里藏着的东西,可能会让整个王府翻个底朝天。
我躺回床上,闭眼没睡着。
脑子里过了一遍明天要去的地方——书房。靖王处理政务的地方,一般人进不去。但我有理由。
我可以报备药材整改方案,顺便问问王爷昨晚头疼的情况。秦风既然特意来告诉我,说明他们内部也开始怀疑用药问题了。
机会来了。
只要我能把这份文件递上去,哪怕只给靖王看一眼,后续就能一步步推下去。
正想着,门外又有脚步声。
我立刻翻身坐起,顺手把枕头下的医药包往里推了推,抓起针线假装缝袖口。动作自然,呼吸平稳。
门帘掀开,秦风站在那儿。
他还是那副冷脸,一句话不说地看着我。
我停下针,问他:“又出什么事了?”
他说:“王爷今早批文书时摔了茶盏。”
我没动。
茶盏摔了不是小事。靖王平日再冷,做事也极有章法。摔东西,说明情绪失控。而情绪波动往往是头痛加剧的前兆。
我点头:“我知道了。”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脚步声远去后,我才松了口气。
他不是来阻止我的。
他是来确认我还在不在状态。
我摸黑把医药包拉出来,手指压在夹层的位置。
明天一早,我就去书房。
只要让我见到靖王,哪怕只有半炷香时间,我也能把话说出口。
我重新躺下,手放在胸口。
心跳有点快。
不是怕。
是终于要从被动记录转为主动出击了。
这种感觉,就像手术前按下麻醉泵的那一刻——明知道接下来会有一场硬仗,但你知道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我闭上眼,数了三十秒呼吸,强迫自己放松。
屋子里很黑,枕头下的医药包贴着床板。
它很沉。
但很稳。
我睡不着,干脆坐起来喝水。
碗是粗瓷的,边缘有点豁。我喝了一口,水温刚好。
放下碗时,指尖碰到了桌角的纸堆。
那是誊抄完草案后剩下的废稿,上面有些划掉的词,比如“贪腐”、“谋害”、“毒杀”。
我都涂掉了。
不能留痕迹。
我起身把废纸撕碎,扔进马桶桶里,倒了点水泡上。
明天早上再清理。
做完这些,我重新躺下。
窗外月亮偏西,树影斜了一墙。
我盯着屋顶的横梁,心想明天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是直接递方案?
还是先问病情?
或者……
门外又响了一声。
不是脚步。
是瓦片轻响。
我猛地坐起,耳朵竖着听。
没有后续动静。
我慢慢躺回去,手悄悄摸向枕头下的医药包。
手指碰到扣绳。
绷得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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