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礼,敬茶,叩首,听训
一位老态龙钟的嬷嬷拿着戒尺,走到蓝清身后,照着后背狠狠落下。力气之大,让人觉得她可能就是长得着急了些。
她还是不会喊疼。
李淮彧如是想,端着茶盅细细品茗,自始至终眼皮都没撩起一下。
京城路途遥远,李知府仕职在身,双亲皆不在场,故而省去许多规矩。
张曦月正堂上座,妆容得当更显花容月貌。‘圆月高髻’,对簪,花钗,长流苏步摇,无不精致典雅。一身正红,锦绣团花对襟长帔配石榴长裙,珍珠珊瑚点缀,连脚上绣鞋都用金线纹饰。端得好气势。
真有钱。
蓝清着实羡慕,大概羡慕到词穷,想来想去只有这三字方能形容:真有钱!
训诫完毕,有人递给她一红包。
打一巴掌赏个甜枣?
不过这对没见过钱的蓝清着实有用。
笑着收收好,起身静立一旁。
而后跟着李淮彧夫妻用过早膳,蓝清自然是布菜盛汤那个。
不禁又感慨,主院伙食真好。单是糕饼竟能做出那么多精致花样,还有粥汤,光是闻着香气都觉得一定美味。
只是粥有些烫,刚端起时烫的差点扔了碗,幸好忍住,直到端上桌立到偏后方,才敢吹吹手指然后放到耳朵上,这招确实挺好用。
再然后,跟着游了趟后院,院里花开得正好。才刚开春,已是姹紫嫣红,一步一景。
张曦月转头与自家夫君聊起与花有关的诗词,一番好文采。
蓝清走在后面,就像个小丫鬟。
她的注意力却不在花草,眼前来回晃悠的长流苏,长簪钗子来回晃动,似乎随时有扎死李淮彧的冲动。
单是想象就让人觉得十分好笑。
又跟着见了府里下人,主人家勉励几句,然后给大伙都发了红包。
“下去吧!”
这句话如天籁梵音,终于挨到释放还乡,拜别礼,退到拐角,一转身顿时像撒了欢的小马驹。一路小跑到门口,香香和小雨早就等在那,见人出来都迎上去。
蓝清一手抓住一人胳膊,有些小兴奋,迫不及待想跟他们分享今日所见所得。不过她还算拎得清,直忍到一脚踏进院子里才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怎么了?”香香问。
“不行不行,先让我笑一会,哈哈哈哈......等会再跟你讲!”
蓝清走进厢房屋里,扑到床上,整个人笑得像抽风。
虽说不清楚缘由,还是被她这样子逗笑,只要没事就好。
小雨走过去给她把鞋脱了,新鞋夹脚为了配衣服才穿上的。蓝清顺势滚到里头,床边空出很大空档,用手拍拍,示意她们坐过去。
香香脱了鞋,盘着腿就像坐在自家炕头一样。
蓝清直到笑脱力才止住,接过小雨端来的水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子还回去:“还要!”
小雨接连跑了两趟才把这懒鬼灌饱。
“训诫疼不疼?”
蓝清甜甜笑着摇摇头:“幸好小雨想得周到”
小雨提前打听好诸多繁琐规矩,无一漏网,事无巨细提前准备并且安排妥当。连如何应对都提前教好蓝清,并一再嘱咐,生怕出半点错。
寻常训诫大多走走过场,不会真打,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在衣服里夹了层护垫。用牛皮和棉花缝制,改了又改,轻薄又护身。
今日衣服也特意选了宽松样式,颜色温和,既不艳丽也不寡淡,发型配饰皆在规格之中,让人挑不出毛病。
她向来粗枝大叶,也不信她说的,非得看见才放心。
蓝清脱去外面五层只着里衣,在床上蹦跳,转了一圈,看着两人说:“你们瞧,你们瞧,一点事都没有,好着呢!”
另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说说,你今日都做什么了?有没有犯错?”
蓝清开始讲述自己一大早碰见的趣事,说完还问:“你说逗不逗,笑死我了!”
事情本不好笑,被她这么一说却觉得逗乐。
本来端庄华丽的发式饰品被她说成要插死人的凶器,亏她想得出。
“你这脑袋里成天装的都是什么啊?”香香点了下她额头笑骂。
“好有钱啊!”蓝清感慨:“真的太有钱了!”
香香猜测:“他做官,肯定是个贪官!不然哪来这么多钱?”
“去去去,瞎猜什么呢?”小雨不乐意了:“公子有俸禄,逢年过节还有封赏,良铺田地也有许多,是清官,大大的清官!”
“清官也会收礼吗?”蓝清托着腮看着柜上摆件,只见那镂空靛蓝琉璃樽瓶旁又多了一只裂冰纹缺口汝白钧瓷盏,相依为伴。
幸好他近日繁忙没过来,还未发觉。
“这个...礼尚往来嘛...”
真不该多嘴与她们说这个,小雨真想抽自个一嘴巴。
说起礼和钱,蓝清想起袖囊里的红包,兴冲冲打开来看,只见一张单薄的纸片,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大字‘壹佰两’
哇!好大手笔!真舍得啊!
蓝清两眼冒着小星星,顿觉大夫人是个大好人。
连香香都看直了眼,本觉得自己二两银子的红包已然不少,对比起才知道什么叫差距。
“以后你也是有钱人了!真好真好,我要沾沾财气!”
香香抱着她蹭蹭。
兴奋之际眼角余光瞥见柜上安放的两尊‘宝贝’顿时觉得这钱似乎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蓝清垮着脸,把钱直接放在里面,那心情就好像刚换完一份账又为另外一份债发愁。
下午玉浓来过,说是来送东西,但那些针头线脑实在用不着她亲自送来。
东西放下人并未离开,小雨好心倒了杯茶谁知她竟粘住脚了。
蓝清万般无奈穿上件衣服,一起在主屋坐着。
说了几句嘘寒问暖的话,又夸赞说屋里摆设真雅致,公子待你如何如何好...之类的话。
不知怎么话锋一转就说道:“往后我也清闲了,阖府事务都由夫人亲自掌管,等得空经常来和你坐坐,聊聊天,你可别嫌我啊!”
蓝清干笑:“这小院素来清静。”
众人都怔了一下,面色各异。
小雨接过话说:“院里素来清静,玉浓姐姐能常来坐坐自然是好!”
说完暗自抹了把汗。
玉浓笑着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可有无的话,看见她一旁放的珠子贝片问:“你平日喜欢做这些?”
她似乎完全没注意上面落的层尘土,徒自拿起里面一半成品赞道:“真精致,好巧的手!”
蓝清继续干笑,非是不想答,而是实在不知说什么。但看那半成品,早不知是生于何年月,堪堪搭了两根线,连她这生主都不知道是个啥,如今竟能让人看出精致,哎,也是神奇啊!
还好有小雨帮忙周旋,想来玉浓可能也觉无趣,茶都没喝完就走了。
蓝清躺床上说:“真麻烦”
香香附和,见小雨进来噘着嘴阴阳怪气说:“有人觉得挺好呢!”
蓝清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双手捧着脸问:“以后都会这样吗?”
小雨叹了口气
哎!
...................
悻然,事情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李淮彧夫妻鹣鲽情深,琴瑟和鸣,夫人亦是贤德端雅,大家风范,没几日便把通房丫头玉浓抬了侍妾。如此贤妻美妾,又阖府上下一片祥和,实乃人人羡慕之福。
免了晨昏定省,也不必跟前伺候,安安心心卧在自己小窝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整日游手好闲不知进取,蓝清乐得悠哉。
小院哪哪都挺好,唯一不足就是缺棵树。
春日正好,若要再有浓荫庇佑,栖身之下,打个春盹,岂不美哉。
“想的美”香香一指戳在眉心,戳破白日梦。
小雨挠挠头看向外面寻摸着,懊恼说:“早知道该趁着前些日子种上两棵...”
香香及时打断:“一边去,什么都依着她?以前过的什么日子?眼下刚好了几天?可别作了!”
现今夫人刚进门还是收敛些低调些好。
“嘿嘿,我就是那么说说,再者说刚种上的小树苗,我俩站一起说不准谁给谁庇荫呢!”
蓝清及时自己‘打脸’,以免香香生气骂个没完。
这孩子最近有些暴躁,一点小事都能折腾半天。这不昨日出门被绊了一跤,坐在门槛上哭闹半天。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哄了好久才哄好。
庆幸的是,这种状态并没持续太长时间。
阳光越发明媚,赶上好天气将房间里书本都拿出来晒。
那些许久不动的书本翻开霉味都胜过墨香了,有几页甚至直接发霉。
蓝清刚完成的画在屋里晾了两日,隐约有些雾化,赶忙也拿出来晒。
翻书时偶尔看两页,大多她觉着有意思的已然看过好多遍,有些乏味。
躺在凉榻上,头顶处支着一把大伞,扇着扇子,拿着一本不知看了多少遍画本,喝着果茶,悠哉美哉,不一会就梦会周公去了。
正睡得酣适,梦见香香端来一碗面,是她念了无数遍的打卤面。上面铺满各色菜码,荤素都有,皆是蓝清最爱吃的......
掀开书本,瞧见那张臆想多日的小脸,清丽娟秀正笑意甜甜。顺手沾了杯中凉茶,屈指一弹。
蓝清觉得脸上凉凉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得眼前人影还以为是小雨,眼皮又契合不舍阖上,翻了个身想继续刚才梦境。
李淮彧被气笑了,小雨偷偷往那边挪了挪想去将人叫醒,被制止。
坐到她刚躺的地方,掸水继续逗弄。
蓝清不堪其扰,转醒过来,有些气恼。可睁眼瞧见面前之人却又将那气生生咽下去,只是消化不良,肚子有些小痛。
千万思绪乱飞:他怎么来了?不是有夫人和玉浓吗?好端端又是哪惹到他了?就不能把自己忘了么?......
她坐起身,李淮彧顺手扶了下背,问:“好些了吗?”
蓝清不明所以,好半天才回过神,他问的那日训诫挨得那几下。
“没事”
蓝清回道,好在提前有准备。
刚醒来有些口渴,给自己倒了杯果茶,倏而想到他也在,给他也倒了一杯。自己喝完看他没动又想起,他素来不喝这些。
还是香香记性好,沏好茶端过来奉上。
茶味清香,其实苦的不行,这些‘好茶’在小院里丝毫不受欢迎,也就他来了才会用上。
近在咫尺,李淮彧甚至能闻见她身上的果香,忽而有兴趣想尝尝。
遂将人抱起来进房,滋味一如想象中好。
曦月娇蛮,玉浓柔顺,可却都太过迎合,失了原本滋味。
唯有这朵小花,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始终如一甜美。
思之不忘之久久念怀兮
对她,似乎超出了原来预想。
云雨之后,床戏之间,他忽然说:“门口处对联撤了吧,若让人生厌就不好了。”
蓝清窝在被子里想:怎么好端端对联也碍着你了?
他倒是没觉什么,穿戴好出门时转过身,顿时吓得蓝清魂飞魄散,念着:千万别发现,千万别发现.....
还好,老天这次向着她,他只是吩咐下人做事。
小雨听令行事扯了对联。
府里又有了新规矩,以后得称公子为老爷,可他并不老,俭省些都喊一个字‘爷’
这称呼似乎更显老,蓝清如实觉着。
还有些繁琐事与自己无关,听听也就罢了。
最让人开心莫过于听闻自己也有‘月例银子’,每月十两,是香香他们十倍之多。
这可高兴坏了蓝清,直觉着张曦月嫁给李淮彧有些可惜了,怪不般配的。
二月二十八,李淮彧生辰
张曦月初进府来,为展示一家主母能力,特意大办。
宾客满堂,从堂戏歌舞到宴席,真真儿算得上面面俱到,既合规矩又体面。
香香和小雨出去看热闹,回来讲给蓝清听。还学了几段,尤其是那又矮又憨的丑角,逗得蓝清咯咯笑。
还没来得及多说些,香香小雨都被叫去帮忙。
前院热闹一直从早上到半夜才消停。
下人们又领了赏,个个欢天喜地。
可蓝清从上午一直饿到晚上,只吃了几块昨日剩的点心。那点心本就是因为不合口味才剩下,吃完后只觉齁喉咙。
趴在凉榻上,看着院门口简直望眼欲穿。
终于,在子时末刻两人垂着手回来。
一头倒在凉榻上,跟半死不活的蓝清一起做‘死尸’
累死了,一整天忙得脚不沾地,放下这个拿那个,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咕噜......”
早已就寝的五脏庙因为见着熟人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抗议。
“你不会没吃饭吧?”香香气若悬丝的问。
蓝清同样气若悬丝的回:“是呐”
“你这傻子”
香香骂着,从怀里掏出一物送到蓝清手上,一翻身,表示想静静。
打开来,是块两块压变形的点心。
蓝清掰了块放嘴里,满肚子愁肠。
恰此时另一边也递过来一油纸包,裹得很严实,是两个馅饼,一肉一素。
两人的加一起正是中午时发下来的饭食。
蓝清许久未挨过饿了,吃的有些快。只觉得这大概是自己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三人瘫在塌上,谁都不想动,好在春暖风轻,望着天上北斗,一夜静谧安然。
李淮彧宿在书房,想着众人众事,想着朝堂中现今往后局势,吩咐石英两人行事......
夜静时,想着今儿似乎只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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