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妻子在锅里添了水,扯过一旁的抹布擦了擦手,看着少女,歪着头意味深长地笑道:
“兴许,是件好事呢。”
“嗯。”
少女点了点头。
“酒来喽!”
随着韩屠夫的一声吆喝,手里捧着两坛子酒边跨进了堂屋,招呼着少女坐下吃饭。
韩屠夫的儿子这两日去下面的城里贩皮子,得两日才能回来,家中便只有老两口和媳妇与孩子。
媳妇不便起身,便只有老两口陪着少女一起吃饭。
“来,姑娘尝尝,这是我自己做的糟鹌鹑。”
屠夫妻子坐在少女身边,热情地给她的碗里夹菜。
“姑娘,尝尝我们自家酿的米酒,香着嘞。嘿嘿……”
对面坐着的韩屠夫端着酒碗,大口大口地喝着酒,还不忘招呼着少女。
少女拿着筷子,爽快地夹着一块鹌鹑架子,撕扯着嫩肉。
香嫩的鹌鹑肉,入口滑嫩爽口,料放的很足。
“嗯,婶婶的手艺真是,百吃不厌。哎,上次给云谷主带的腌肉,云谷主平时都舍不得吃呢,抠抠搜搜的,得到好日子才能拿出来吃点儿。”
少女拿着筷子,一脸笑意地附和着说。
“哎哟,云谷主要是喜欢,我这儿还有那,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想吃啊,尽管拿,要多少有多少。这点子腌肉,我还是请得起的。”
屠夫妻子笑着,拍着少女的肩膀,指着身后碗柜子上那几个瓦坛子说笑着。
少女侧过头,看着那几个巨大的瓦坛子,悄悄咽了口口水。
一顿饭一壶酒,在说说笑笑之中结束晚饭。
少女站起身,要腿的酸疼如抽筋一般,身子一晃,立刻被身边的屠夫妻子扶住,贴心地说道:
“哎,姑娘若是不忙,今晚便在这儿歇下吧。也不着急赶着夜路上山去啊。再说你一个姑娘家,独自上山,我们也不放心啊。”
少女借着屠夫妻子的手,稳了稳神,笑着说道:
“婶婶这话说得,好像我贪着咱们家的好酒好菜似的。”
“哎,巴不得你贪着咱们家的酒菜呢。”
说着,韩屠夫手里提着一个篮子,大步走到了屋里,笑呵呵地看着少女说道:
“咱这村子,全靠着云谷主照拂,这村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可都感激不尽呢。就说俺们家,当年要不是云谷主,我这条贱命早就嘎了屁了,扔在那山里头喂狼了,那还有今天的好日子,还能抱上大孙子?”
说着,又是闪身进了里屋。
少女知道,他是去里屋拿酒了。
“就你贫嘴。”
屠夫妻子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便跟着少女转身出了屋子。
“哎,俺们家老韩啊,说话就是没啥忌讳,姑娘就当驴放屁,听听就罢了。”
“哈哈,韩大叔记行不好,倒是记得这个呢。”
少女笑着,陪着屠夫妻子打趣。
“哎,他啊,这是新的记不住,老的忘不了,谁知道这是咋个病法?”
与屠夫妻子说笑着,便一路来到了村子口。
身后韩屠夫也如每一次一样,紧赶慢赶地追了上来。
“哈哈,这是咱们自己家里酿的米酒,带回去给云谷主尝尝。谷主可别嫌弃啊。”
“啊……”
少女连忙接过篮子,很熟练地挎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哎,儿媳妇刚出月,还不便行动。等过些日子,我就让儿子带着我的小孙子去谷里见过云谷主。哈哈……”
爽朗的韩屠夫依旧操着一口粗嗓音,大声地说笑着。
在他身边,面目温和的屠夫妻子也是点头笑着。
抬头看了看偏斜的夕阳,少女连忙掏出怀里的银钗,将它交给屠夫妻子:
“婶婶,麻烦你将这个交给梵少侠,天也不早了,我的赶紧上山。晚了可不得了。”
说完,不等屠夫妻子在身后喊她,径直挎着篮子,便踏上了山路。
走在上山的路上,顾不上自己的身体不适,步子越走越快。
紧紧攥着拳头,自己到底在逃避什么?
这是循环啊,他是不会记得的。
可是……
少女抬起头,微笑。
“你一定要好好的,哪怕我日后再也不记得你。”
落满枯叶的路边,素色的靴子踏过层叠的枯叶,来到路上。
结了冰的水洼,一踩上去,冰就碎了。
青衣少年目光凄凄地看着那个决绝地走上山的少女身影,眼眶突然就红了。
狠狠攥上拳头,喉头一声哽咽。
“真狠心啊,都不见一面吗?”
……
“诛,神,破——!”
清冽干脆的嗓音在后山山谷中回荡,伴随着地动山摇的震荡。
紧接着便是一道道冲天而起的火光,将山谷里的一切瞬间焚烧殆尽。
冲天的火光之中,少女拄着手里的长剑,颤抖着,支撑起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
任由着一头长发在风中翻飞。
抬起头,看着眼前五步之外,那个被气浪掀翻在巨石上,捂着自己渗血胸口,含着满口鲜血依旧狂笑着的男子。
“创世神,也不过如此。”
眯起双眼,少女抬手抹去嘴角边溢出的鲜血。
“咳咳……”
面前的男子捂着嘴咳了几声,一头火红的长发,如一道道烈焰在风中燃烧,就像他身后的山谷林中,那遍染的大火。
“小丫头,我倒是低估你了。”
少女垂眸,将长剑插入脚下的大地,闭上眼,低声质问:
“于你而言,我不过是一只蝼蚁。天下之大,芸芸众生,我只想好好活着,你又何必毁了我的一切……我的家,我爹,我娘,甚至是——”
“——住口!”
男子捂着伤口,费力地撑着身后的巨石站起身,满心的悲伤,却扬着不肯认输的神情,恨恨地瞪着面前的少女低声嘶吼:
“我要的东西,给我!给我!”
少女虚弱地摇了摇头,长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腹部的伤口涌出大股的鲜血,手劲一松,扑倒在地。
“来不及了。”
伏在地上,少女轻轻开口,面上带着一丝微笑,清浅地开口:
“酌情指。我的记忆马上就会被封存了,连带着你要的东西。以后,我只有一年的记忆,就算你找到我,也还是拿不到,你想要的。”
“你——!”
面前的男子浑身颤抖,指着少女浑身炸起一股红光,抬起手,运起一股火热的力量,挣扎着,便要向着少女的头顶拍来。
“娘常说,最卑贱不过感情,最凉不过是人心。而我却觉得,最好的报复,不是死,而是遗憾。”
少女伏在地上,喘息着,努力仰着头,眼中泛起浓浓的恨意:
“报复你,最好的方式。”
说着,费力地抬起苍白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火热的力量在少女的头顶死死顿住,双目血红的男子仰起头,一声嘶吼,震响整个夜幕笼罩的苍穹。
少女伏在地上,眼前火红头发男子的身影逐渐模糊。
渐渐清晰起另一个场景。
青衣少年看着面前的少女,苦涩地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这世界上最重要的,根本就不是生死。而是执念,执念可以超越生死,可以超越天下大义,也可以超越对错。”
“你的执念是什么?”
少女茫然地问出这句话,饮了过多的酒,让她的脸看起来更红了。
少年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垂了垂眸,叹息一声,将额头抵在少女的额头上:
“是我永远也得不到的……你。”
眼前的场景瞬间进入黑暗,少女的手指狠狠扣进了身下的谷地,心中,却默念着一个名字:
“酒忻……梵酒忻……”
……
火光。
是刺眼的火光。
还有冲天而起的烟柱。
少女伏在地上,深秋的桃花林地上厚厚的落叶,挂着一层白霜。
白霜之上染着点点血迹。
冰冷的寒意渗透她的粗布衣裳。
她手指抠着面前的落叶,腹部被剑刺的伤口,血液凝结,压在身下,已经不觉得痛了。
而她还是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面前的不远处,已然泛白的天光中,弥漫的烟尘之下,树影幢幢,如同鬼魅。
没有人了。
屠杀。
是一场屠杀。
她根本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一切,便被身前的一道黑影刺穿了腹部。
那群黑衣人趁着夕阳而来,蒙着面,燃起大火,手里的长刀毫不留情,见人便砍。
从夜幕低垂一直砍到天光透亮。
整个桃花林,昨晚的人声尖叫奔逃,到现在已然变成了一片死寂。
大概活着的,只有自己了。
伏在地上,清晨的霜露,冰寒刺骨。
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脑子里开始一片混乱,有些场景,有些人,有些事,渐渐变得模糊。
听。
是靴子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个黑影慢慢走近,随着他的脚步走近,一抬手,他周身散发出一阵阵冰蓝色的光芒,驱散了周身的烟气。
她努力滴仰着头,向着那个身影挣扎着伸出手。
“救……我,神……仙,救……我……”
细若蚊喃的声音在死寂的桃花林中,听起来异常清晰。
黑色的人影脚步并未加快,只是缓缓地来到了她面前。
她伸出的手,指尖发白,失血过多,再加上清晨的冰寒,让她感觉手指动一下都是痛的。
指尖摸上质地上乘的靴子,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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