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等不到苏府的人了。
她想她还是辜负了白老爷。
父亲，女儿还是比你先走了一步。
苏子冀，我最好的爱和唯一一次的恨都给了你，可我后悔了。如果我离开了，也算是不错的结局，我们终于摆脱了彼此。从此，互不相欠。
如若有下一世，我宁愿不与你相遇。
顾卿风……
白露脑海中浮现三人的模样，白老爷没有形象的笑着，苏子冀望着自己眼波流转，顾卿风最后一个满含期望看着她的目光，最后在他离开的没落背影中白露合上杏目，皱着的眉头舒缓开来……
我依旧爱你，甚至是更爱你。可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从前我是白府的千金，我得维护它，不让我的家族丢面子；后来我是苏子冀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能跨越世俗的目光去找你，我很怯懦也怕看见你因为我而遭受世人的唾弃。
原谅我……
原谅我的怯懦……
最终连他的背影都模糊了，白露心中却有了释然。纠葛了这么久，他还是丢下了她。或许所有的爱，怨，都到了应该散去的时候了……
十余年光景结束在一息之间，南柯一梦，梦若浮生。
“你叫什么名字？”
“顾卿风。”
女孩眨眨眼：“清风？清风明月的清风？我喜欢！”她从袖中掏出糕点：“我叫白露，白露为霜的白露。我这里有糕点，给你吃，以后我保护你吧？”
有的人只一眼便望进心里。可他们不是，他偷偷看了她很多眼，直到她的笑容印在他的记忆中渐渐泛黄，却成了他掌心的朱砂痣。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天地一色，雪白的大地仿佛批了一件朴素的银白大氅。寒风凛冽的簌簌刮过，带着雪花在空中狂舞，最后汇于地面。
苏子冀抬眸，便见得顾卿风踏入了房间，面上是日夜兼程所致的疲惫。他摇摇头，白露之于顾卿风是那么重要的存在，可以让他马不停蹄的来到自己的面前。顾卿风的衣角卷着生冷寒意，黑色大氅上还有未化的雪粒，脸色阴沉得吓人。
可苏子冀已经不在乎了，毁了一个苏家按目前的他的实力来说，结局只会是两败俱伤。他一向冷静，断不会如此行事。
“你为什么不穿丧服？不去灵堂？”顾卿风微眯着狭长的丹凤眸，内有危险的波光翻滚。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他尽自己所能，把她护在身后，放在心上。给她最好的嫁衣和她最中意的夫君。可他呢？却让她怀着孕在街头死去！他无法想象白露死前是多么的寒冷！可面前这个男人，却连伪装也懒于去做。
“不想穿便不穿，不想去，便不去。”苏子冀坐在椅子上貌似漫不经心的放下手中的杯盏，却字字有力铿锵。
顾卿风一想到自己在灵堂的所见便气血上涌，一个箭步冲到他的面前，拎起他的领子：“你他妈还是不是人？她怀了孩子！你的孩子！她做了什么？何以让你做到如此地步？”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让她嫁给了面前这个薄情的人渣！他最怕的是她过得不开心，可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光，在她最寒冷，经历丧子之痛和身体上的痛楚，自己却远在千里之外。
只此一次便已剜心。
苏子冀垂眸，掩住所有情绪。
他又何尝不后悔？他没想过白露居然会烈性至此，竟独自外出。他隐约猜出原因，却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白露虽不是他亲自动手所杀，却又等同死于他的手。
可如今，他又能怎样？他能做的也只有承受顾卿风给予的怒火罢了。
死一般的沉默后，苏子冀薄唇轻启：“……我不会去的。”
顾卿风没想到自己竟只等到这个答案，只见他眼眸似乎燃起一团火焰，拳头卷携着劲风朝苏子冀的身体落下。
苏子冀毫不反抗，任由一次次无情的攻击落在自己身上，激起锥心的痛意。
顾卿风瞧他的模样，更是怒上心头。手下的力气更重几分，苏子冀一声闷哼，嘴角竟溢出鲜血，染红了一身青衫。
苏子冀还不求饶，顾卿风再想到白露，更是怒不可遏，他竟这般还不悔过！
“你不走？那我便打到你走！”顾卿风眼眸一黯，全然没有任何的光彩，仿佛只是一个机器，不厌其烦的重复手上的动作，拳头伴着拳风一个不落的落在苏子冀的身体之上。
苏子冀目光愈发涣散，直至拳风落下。
他是个很懦弱的人。
他已经不敢再见白老爷了。那夜从千里外远道而来的白老爷疲倦之色压不过欣喜。得知白露怀有身孕后他就马不停蹄的赶往青州。
谁知为他接风洗尘的不是女儿女婿，而是女儿的死讯，
那夜的白老爷神情是何等的悲痛他已经不愿意再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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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爷守在灵堂，已经过去了很多日，可他内心的波澜却尚未平复。
他年轻时妻子生了女儿没几年也去了。他为此颓废过，但出落得愈发与发妻相像的白露也成了他的支柱。
白露千里之外怀孕的消息传回，他高兴的睡不着觉，连夜赶往青州。却不想，仅仅是几个昼夜之间，已是另一番情景。
白发人送黑发人。
多么可悲，可叹。
白老爷在大儿子白凉城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起身。
他衰老的速度让白凉城心惊。
“小露……该走了。”白凉城握住白老爷已经瘦得只有一层干枯了的皮肤所包裹的手，看着家丁将棺材抬出。
“不……不……怎么可以？！”白老爷挣扎着想要抽出手。
白凉城看着眼前的老人，他紧紧的盯着白花的所在。随着白花的离开，直到再也瞧不见任何踪影白老爷才收回目光，颓废的倒了下来。
白凉城慌忙接住他，眼前的老爷子已经熬了很多个难眠的夜晚，身体怎么可能撑得住，现在连心里唯一的牵挂也彻底没了。
“凉城……”白老爷眼神发直，制止了儿子将自己抱起的动作。
“爹啊，这是气数尽了。”
“怎么可能呢？爹你的身体可以挨到一百岁，还可以挨很久很久！”白凉城试图将他扶起。
白老爷摇摇头：“你母亲和妹妹都走了……白家的祖业还有你，我啊……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我还有很多不会的，爹，我求你了，你起来咱们去医馆，好不好？”他的声音竟带了哭腔。
“爹不想去，爹想就这么去陪你母亲和妹妹。”
白凉城想将老人强行抱起来，却听见老人盯着不远处的人影喃喃自语。
“我要在小露离开的地方离开。”
苏子冀几乎等同于被顾卿风提着来了灵堂。此刻的灵堂已经没有人，想必是已然出殡。
等他走得近了，才发现白凉城怀中拥着满头银发的老人。苏子冀瞳孔一缩，挣开顾卿风，一下子扑到白凉城面前。
“你疯了吗？地面那么冷，你怎么可以让老人家……”说着打算搀扶。
白凉城犹豫一瞬还是决定顺着老人的心意，拍开他的手。
与此同时，顾卿风声音响起：“你晓得地面生冷，那你又是怎么舍得白露无助的在积雪所覆的街道躺了那么久。又是怎么舍得，连一个理所应当的头也舍不得磕？更何况，你竟然都不来看她最后一面？”
顾卿风既瞧见白凉城的作为也知道他的秉性，并没有再提议扶起白老爷。
闻言，那已经阖上双眸的白老爷略显艰难的抬眸。
“我把她好好的交给你，你又怎么舍得，舍得将她摔得支离破碎？”
苏子冀愣了愣，没有答复。
老人再次闭上了双眼……
白凉城双目一涩，视线竟然就这么模糊。白露的离开都没有让他落泪，或许是知道自己身后还有父亲。纵然他已年老，背脊已然偻佝却依旧可以给他停栖的一方小天地。如今，他真的是孑然一身，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只这一次，他哭的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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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凉城抱着老人瘦弱的身子，缓缓的起身。无视那个跪在地上，双眼无神仿若丢了魂魄的男子便走出了门。
一息之间，他又失去了唯一一个一个亲人。
今年的雪，竟冷得人心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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