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决明才听了道士说，要给她安排活干，当时绝没想到这活会来得那么快。
只是既然拿了人家的好处，自然也是要把事情办好的，决明自认这点契约精神还是有的。
于是在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被人从床铺上一把捞起来这种事，也就只在心里默默抱怨了几句，表面看起来乖顺地很。
惹得喊她起床，原本做好一番心理准备要大干一场的管事大丫头看她的眼神也平白温和了几分。
那个大丫头将决明领上了一辆停在边门处不起眼的马车之后，就消失了踪影。
虽然此刻外头还是一片昏暗，码头边上早就已经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往来的人声，搬运货物时发出的声响，马车内的决明昏昏沉沉，车外头的热闹声响却在清清楚楚地往她耳朵里钻。
她迷迷糊糊地坐在马车上，原本以为自己还要等其他人会合后一同出发，却没想到马车夫在决明上了车之后，就挥动马鞭，让前头的马儿缓缓走了起来。
决明一个激灵，连瞌睡都醒了三分，“这位大哥，我们这就走了？不等其他人了么？”
外头回应她的，是一记响亮的鞭花，马车的车轮在青石地面上发出规律的响声，
“没有嘞，钱老板只让我一早在这儿等着，拉上你去码头就行。”
“既然如此，那就辛苦这位大哥了。”
“辛苦啥，我也就是听令做事罢了。驾~”
决明虽然嘴上说着客套话，在知道只有自己只身一人去往码头时，早已经下意识打起精神，透过马窗，注意起周遭的景象。
钱府就在码头边上，临江而建，这一点决明在来时就已经见过了。
只是今天一早出门的马车，和她来时走的却是两条路，一路沿江前行，决明才发现这一路上临水的码头栈道几乎连成了一片。
从钱府出来行到现在，看到的都是人来人往的码头，光是眼前看到的大小船只，就已经接近百艘。
决明立时之间，对自己现任雇主，据说掌控了江南水道的钱老板，肃然起敬。
马车在太阳完全升起前，终于带着决明来到了一处稍显僻静的码头边。
虽然这处码头距离其他码头有些距离，外头听起来也比别处安静许多。但实际上此时在码头上来往卸货搬运的码头工人可不比别处少。
反而这里的码头工们在做事时都紧闭了双唇，无人交谈，连走动搬运间，也似乎循着某种既定的路线行动，一切都显得干净利落，井然有序。
在靠近码头栈道的地方，一辆辆货车安静地停靠在那里，等着车上的箱子被全部搬走，运上停靠在岸边的船只之后，又安安静静地掉头消失在晨曦里。
期间完全没有人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决明在马车里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发生。心中虽然疑惑，但车夫显然并不打算解答她的问题。
直到天边开始泛起点点金光，决明这才发现在码头边的一辆马车旁，静静站着几个人影，一动不动地关注着码头工们将货物搬上货船的举动。
因为他们之前一直站在马车旁的阴影里，没有任何举动，所以直到日光照到了马车顶上，描出了几人的身形，决明这才发觉了那几个人的存在。
其中有一个，圆头大脑，肚子看起来分外圆润的，不正是将决明一大早就喊到码头上的钱老板么。
跟钱老板站在一起的另外几人中，也不乏决明曾经见过的几个熟人，曾经在一座孤岛上共度两天的书生吴勉，周家两兄弟。
以及决明曾经在临海县海边有过一面之缘的，周管家，正是他在那里接走了周家两兄弟以及书生。
眼下几人都出现在这里，显然正往货船上搬运的，就是让周家两兄弟为之独上海神庙，甚至不惜走了钱塘县令人情也要尽快运出的那批货了。
决明所乘坐的马车不远不近，刚巧就停在一个能够看到他们这群人，而又不易被察觉的角落里。若是那群人轻声说话，决明所在的马车里也是绝对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的。
反之，如果是像现在这样大声的呼号，即使想要装作听不见，也很难让人信服。
那声呼喊决明所在的马车过去的声音，就是在最后一箱货被搬运上船之后从钱老板口中发出的。
而在决明的角度，只看见原本一脸凝重，关注着每一箱货被搬运上船的周齐，随着马车上的木箱子一个个减少，双眉之间的凝重也渐渐缓和下来。
却在最后一箱货被安全搬上货船，船老大习惯性向钱老板呼号，询问他是否照常发船时发生了变故。
钱老板抬起右手举过头顶，码头上和货船上所有在忙着收拾甲板，清理栈道的劳力船夫们，都像是瞬间被定格在了原地，放下了手头正在做的事情，静静看着钱老板的方向，等待他的下一个指令。
看到这样的场景，周家两兄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就和钱老板理论了起来。
逐渐拔高的声音，就算远离他们的决明也听到了其中的一两句质疑之词。
“钱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可都是说好的。。。坐地起价么。。。”
随后就是钱老板向着决明所在的马车大声呼号的声音，
“还不过来，给几位老板送些茶水润润喉！”
决明尚不明白钱老板这句话的含义，却立刻就领会了这句话的意义。这大概就是钱老板与马车夫事先约定的某种暗号。
因为马车夫一听见钱老板喊出的这句话，就开始重新驾起马车，往钱老板的方向行去。
为了配合钱老板的话，决明也慌里慌张地在目光所及之处开始搜寻起钱老板口中所说的茶水。
果然在一处暗格里找到了早已经提前备在那里的茶壶，摸上去触手尚温。
等决明刚在茶盘上摆好茶壶茶杯，不过几步路的距离，马车就已经来到了钱老板他们一行人的面前。
不理会周家两兄弟越发气愤的语气，钱老板气定神闲地伸手打开了马车的车门，从茶盘里拿过一杯温茶缓缓喝了起来。
与他站在一起的其他几人此时自然也看清了马车里的景象。
当看到马车里熟悉的面孔时，决明分明看到周齐脸上的愤怒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随后看向钱老板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比厌恶的东西一般。连嘴里的争辩叫骂声都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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