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菡微微一笑：“本来我也不会这样凭空猜测，可是他的主子的兄弟偏偏来了东海，这更加引起了我们的疑心，当初独孤珏宣布退隐之后，天下谁不要知道他的下落，这种人若不将他控制在手中，是没有人可以放心的。他是大炎第一首辅独孤鸣的长子，又是武榜第一人，又带着他的徒弟、镇北王的女儿，‘稚凤郡主’叶幻，再想一想他是谋算极深的人，擅长掌控全局，他的弟弟独孤真虽然不像他那样与大炎离心，叛出大炎去支持商国国主，但兄弟同心，他的弟弟总归是偏向他的，明里暗里也给予了他不少的支持。是以，我和北川均认为他跟东海侯关系匪浅，说不准他就会帮着商国国主与东海侯结盟。只不过东海茫茫，海上交战也不是我们雍国所擅长的，而且，独孤珏纵然再厉害，我和北川也不会畏惧于他，我们大雍也是一方霸主，势力早已今非昔比了，这件事情也就放下了。可是，这次遇见周桐，我就猜测恐怕他的主子乃是独孤珏，胭儿，你说，若是独孤真死在东海会发生什么事情？”
方胭虽然年幼，很少参与军机，可是自幼耳濡目染，所以只想了片刻，就惊叫道：“只怕大炎的首辅会异常愤怒，东海会和大炎反目成仇，毕竟独孤真是死在东海的，而且，对于商国那边，独孤珏也怕是有些难以交待，因为独孤真是为了兄长才来了东海的。”
方菡好整以暇道：“这个倒还罢了，不过，独孤鸣也不是吃素的，迟早也会明白东海乃是无辜的，虽然会有迁怒，可是也不至于影响最终的结局，东海归降大炎是迟早的事情。可是他会暗中追查杀独孤真的凶手，我雍国就是最大的目标。那么，顺帝刘昱会为了体恤下属失去能干的次子，会马上派兵攻打雍国，但大炎国力早不如我们大雍，加上西蜀复国，大炎恐怕难以为继，而独孤珏再怎么无情，也不可能放任大炎的首辅卷入内战，势必会派兵增援，如此，我们也算是把商国也拖下了水。商国百废待兴，只怕和大炎联手也未必能战胜得了我们大雍。这样，我们雍国必定能够赢得一场大战，一举攻入商国和大炎，让商国与大炎再无力与我们相抗，到时候就剩下了镇北王，我们也有力敌之力了。”
看着姐姐神采焕发的样子，方胭一方面骇然，为姐姐和姐夫慎密的，一环扣一环的布置，一方面也是悲喜交加，她自然知道这些年来父亲，姐姐和姐夫日日为国事忧虑，若是能够遂了姐姐和姐夫平定天下的心愿，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是，不知怎么，方胭想起了周桐所说过的关于武榜第一人和“稚凤郡主”的事情，竟然不忍心瞧见那样两个出类拔萃的人物死于刺杀之下。
方菡似乎明白她的心事，握住她的手，说：“胭儿，你如今已经及笄了，姐姐希望你能够明白，不是姐姐喜欢这样做，两国交战，谁不是用尽手段心机，这是半点慈悲都容不得的，咱们几个兄弟都是猛将，勇将，却偏偏没有一个帅才。你虽然年幼顽皮，可是我知道你才智不比姐姐差，胭儿，你可要好好努力，过几年，等你可以担当大任，姐姐就可以安心地跟着你姐夫南征北战了。”
方胭愣了一会儿，突然落下泪来：“姐姐，都是胭儿不好，让姐姐受累了。姐姐，你放心，胭儿再也不贪玩了，以后等到胭儿做了大将军，带着千军万马镇守代州，让你和姐夫没有后顾之忧。”
方菡心中一酸，也抱住了方胭，低声道：“胭儿，这是命运，我们方家从来没有不忠不义之辈，当年爹和娘亲本是两情相悦，可是外公骑兵立国之后，爹宁可和娘亲永不见面，也不背叛西晋。我听几位叔伯说，当年大炎先主大军将代州围困，城中早已弹尽粮绝，这时先主派人来告诉爹爹西晋皇帝被废的消息，爹爹悲恸欲绝，虽然为了代州军民不得已归降了先主，可是爹爹却还是不肯在大炎做官，托辞养病，只在家中休养。后来蛮族犯境，代州危急，先主亲来相请，为了乡梓黎庶，爹爹终于重新披挂上阵。后来，爹爹就做了大炎的臣子，再后来，大炎分崩离析，雍国崭露头角，雍王荆天海成为独霸一方的国主，他于爹爹有恩，当年也是他曾于千军万马之前，独自闯入敌阵，将爹爹救出并杀出重围，爹爹就说，荆国主乃是当世枭雄。爹爹为报救命之恩，也为了代州黎民百姓，才毅然投靠了荆国主，事实证明，的确如爹爹所想，荆国主当真是值得爹爹效命之人。胭儿，身为方家的儿女，为了雍国，为了方家，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姐姐知道，你有些喜欢那个周桐，可是你要记着，他不是咱们雍国人，而你却是方家的女儿。”
方胭脸色变得苍白，她没有反驳姐姐的话，她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温文儒雅中带着坚强果敢的少年，她曾经以为既然周桐已经答应姐夫留在雍国，那么或许就有可能将他留在身边，可是现在方胭终于明白，她那如同春华一般绚烂美丽的初恋，已经陨落在了秋风萧瑟之中了。然后，她听见姐姐方菡说：“这次我带了明暗两批人过来，若是发现独孤真的踪迹，就要刺杀于他，所以周桐是万万不能放松，你要小心，不要让他传了什么消息出去，跟着他，一定能够找到独孤真的。”
当周桐推门走出房间，想到客栈前面的饭堂用饭的时候，恰好看到方胭从方菡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他正想和她打个招呼，却发不出声音来，因为那个原本娇俏可爱的红霞小郡主周身上下焕发出艳丽无比的光芒来，这样的她仿佛是另一个方菡一般。她的目光飘过，落在周桐身上，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是那样的灿烂，可是周桐却感到一阵心悸，方胭走过他的身边，微笑道：“喂，你是要去前面用饭么，我也很想去前面吃呢，那里一定热闹很多。”周桐想要答话，可是却觉得口干舌燥，竟然无法说话，眼前的这个小郡主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
孤月城外，有一处堡寨叫做阿古塔，这是野人聚居之地，传说那些野人都是从波斯、幻海城那边，因为战乱无处可去而过来的，他们不愿意听从孤月城主的命令缴纳入城税，不服管教，专门与孤月城主作对，所以被城里的人称作了野人。
据说，这些野人相当的凶悍、残忍，被当地百姓看成了洪水猛兽，纷纷对之避而远之。但其实，野人并非最凶残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什么？”
在距离阿古塔有差不多五十里的地方，有一个小山村，名叫月牙村，这里的村民大多冷漠自私，他们之间也很少往来，而且，他们的脸上经常布满了紧张和恐惧的表情，仿佛在惧怕着什么。终于有一天，一个叫做金锁的孩子发现村民越来越少，尤其是村里那些年轻力壮的大多搬离了这里，剩下的都是些老幼妇孺，而且，晚上，他还能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也能听见人们窃窃私语，说是某某人又不见了之类，却不见村民去寻找失踪者。
这天，趁着奶奶给他讲故事的时候，他就好奇地这么问奶奶。
“是死灵骑兵。”奶奶叹了口气，说。
“那是什么？”孩子又问。
“传说啊，在死亡谷的那边，有一群可怕的怪物于黑暗中降临人间，他们是冰冷与死亡的怪物，痛恨钢铁，烈火和阳光，以及所有流淌着温热血液的生命，他们骑着苍白的死马，率领着死人组成的军队，横扫乡下，城市和王国，杀死成千上万的英雄和士兵，人类的剑无法阻止他们的前进，老幼妇孺也难逃魔掌。他们在结冰的森林里追捕人类，用人类的婴儿的肉来饲养手下的死灵和仆役。”奶奶一边用织布机织着布，一边低声呓语般地说道。
“啊，真的吗？太可怕了。”孩子说，但孩子的眼里并没有可怕的表情，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他反而十分的兴奋，想着哪天他要亲自砍杀了那些可怕的怪物，做个大侠士、大英雄。
奶奶摇了摇头，叹道：“你还小，你根本不明白他们的可怕。据说啊，那群怪物的头子原先是西天界的魔王及墨，被天界的战神陵渊用镇魔塔封印了千万年，但战神陵渊虽然除掉了魔王，他的丰功伟绩却为天帝忌惮，被天帝下令捉拿，陵渊不得已反了天界，与一朵妖莲一起堕入了地狱恶鬼道，从此再也听不到他的讯息，也许他早已化身恶魔，也许他已身陨魂散……但及墨却在手下的帮助下，用无数误入镇魔塔附近区域的鬼魂之力打破了镇魔塔，逃了出来，不过，被困镇魔塔千万年，他的魔力消耗巨大，他的肉身也早已不复存在，所以，他干脆附身在一具尸体之上，并把自己炼成了活尸，他的那些手下也全部变成了死灵骑兵……”
话未说完，房门“砰”的一声打开，把孩子金锁吓得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奶奶，你又在跟金锁讲这些吓唬人的故事。”一个女子推门而入。
“金娜，你回来了啊。你不是被那些个孤月城士兵给抓去了么？”奶奶抬起头看着那女子。她的脸上还有一些血污，但眉目清丽隽秀，眸光狠辣锋锐，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倔强，她的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袄和灰布裤子，脚上则是破了个洞的绣鞋。她漫不经心地系上了一件围裙，一边开始做饭，一边回答奶奶的话：“我杀了那些家伙，跑出来了。”
奶奶吓了一跳，叫道：“啊，你胆子恁地这么大，万一被他们找上门了，怎么办？”
金娜冷冷地说：“找上就找上，我才不怕，大不了跟他们拼了。不过，奶奶你要是害怕的话，你就晚上带了金锁一起逃到阿古塔那里去，我听说，那里的堡主会接纳像你们这样的老弱妇孺的。他应该不是坏人。”
奶奶迟疑了一下，说：“可他们是野人”
金娜冷声道：“野人也比孤月城的那些畜生好。”
饭很快做好了，金锁坐在桌子上扒拉着饭粒，旁边一只灰毛狗围在他脚边打转，金锁便偷偷把一只鸡腿丢在了地上。这鸡是他们平时舍不得杀的老母鸡，已经喂养了多年，眼看无法再孵蛋了，寿命将近，奶奶想着给孙儿补补身体，才含泪让金娜把母鸡杀了。谁知却被金锁偷偷拿去喂了那只灰毛狗，好在金娜早就吃完了饭，去洗碗了，不然看到一定会骂她弟弟的。
深夜，金锁正迷迷糊糊地睡着，突然被一阵犬吠给惊醒了，只觉得四肢酸麻无比，睁眼一看，桌上的油灯早就灭了，那只灰毛狗后脚站立，前脚趴着房门，冲着屋外某物在不停地叫唤着。
“出了什么事？”姐姐金娜也被吵醒了，拿着油灯走了出来。
那灰毛狗转过头，向下看着金娜和金锁，露出利齿，继续咆哮着。
金娜察觉有异，安抚地摸了摸灰毛狗脖颈上的毛，拍着它的脑袋，示意它蹲下去，然后，金娜感觉到四周异常的寂静，除了灰毛狗刚才的咆哮的回声，周围竟是听不到一点动物或是鸟雀的声响，而且，一股比平日更加寒冷的寒气倏然袭上了她的全身，让她和金锁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幸好奶奶耳聋，早已睡熟，察觉不到这种异样，不然，若是老人出来，只怕会把老人给吓出病来。
灰毛狗从门边退开，木门被它刨出了深深的爪痕，金娜看着它，心中的不安节节升高。“外头有人，是吗？”她轻声说。
“姐姐，是有怪物来了吗？奶奶说的死灵骑兵？”金锁敏锐的真觉让他察觉到了门外的异样，他低声对金娜说。
“别瞎说。”金娜深吸一口气，低低地驳斥道。
而这时，灰毛狗四肢贴地向后爬开，脖颈上的白毛根根竖起。
一定是野人来了，肯定灰毛不喜欢他们身上的味道。金娜心想。
金娜缓缓地起身，她完全无法控制地发着抖，心里希望自己的短刀还在自己身上里，但摸了一下没有，她只好又四下察看，总算是摸到了门边的一把砍菜用的斧子，上前三步，又做手势让弟弟金锁躲起来，握住门把往里拉，只听门发出一声嘎吱声，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门外，一阵浓雾弥漫，夜幕下，没有星月，她无法看清外面的具体情况。
“呱呱呱！”
突然一声尖利的乌鸦的叫声传来，接着，一只黑乎乎的鸟儿扑棱棱地落到了屋前面的梧桐树枝头上，然后，又一只，又一只……无数只乌鸦落下，发出了暗哑难听的声音。
金娜气得咬牙，捡起了门外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着树上的乌鸦丢了过去。
“姐姐！”
金锁的尖叫突如其来的冲入了金娜的耳鼓。
金娜的浑身一颤，瞪大了眼睛，因为她看见了
一个阴影中的黑影，一个全身漆黑的人形，身披斗篷，戴着兜帽，正打开了她家的院门，缓缓地，蹒跚着朝他们走了过来，兜帽下，一双眼睛泛着白，夜晚的冷风拂过，金娜从那人身上嗅到了一股难闻的尸臭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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