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庄园，后山，密密麻麻的坟堆，尽是衣冠冢。
林默回过头，一脸认真道：“总管，莫开顽笑！我还是个孩子，这种难度的事情还是交给神仙吧！”
“阿郎，方才说的事情，没开顽笑！”林有德笑得脸上的褶子一层层叠在一起，像一朵怒放的菊花，好像有些欣慰，“另外通过试炼，您就不再是孩童了。当然也只有通过试炼，才会让您去解决这件事。”
“谁家孩子十六岁成年？”
“林家，所有士族，皆是如此，年龄的累积不是成年的祭礼，完成试炼，才意味着又一个林氏血脉的成熟！”
“我不想成熟，那我可能通不过试炼了！”
“试炼必须参加，而且必须通过！”
“那要是不参加呢！”
“眼前就是您的归宿！”
“那要是通不过呢！”
“我会为您准备好来年的祭品！”
林默皱了皱眉头，这不是奴大欺主吗？斟酌了一下语言，林默开口道：“这就是你的决定？”
“这是您的决定！士族子弟必须参加试炼，没有任何例外！”林有德看了看林默紧皱的眉头，说道：“没有一个孩子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停止长大成人！”
“夭折！”林默习惯性地杠了一句。
林有德愣了一会，笑着回答道：“所以说，要么成熟，要么夭折，从来如此！”
“或许不是成熟，而是消失呢！”
林有德看着眼前的累累坟冢，若无其事的说道：“都一样！”
“你现在的态度和以前不太一样？”林默有些疑惑，清晨的时候，林有德可是对自己关怀备至，为何现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人的态度总是随着一些事情的改变而变化，对待孩子和对待成人的态度当然不一样！”
林默摊开双手，无奈地说道：“我只是觉得，我好像成年的速度有些过快了，一炉香之前，我还是个孩子，一杯酒之后，我就即将成年。”
林有德笑了笑，“成长，本来就是一瞬间的事。”
“这么突然，弄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是仓促了些，本来阿郎你今年应该成亲，娶个屁股大的小娘子，顺利的话说不定明年就能能诞下七八个子嗣，为林氏开枝散叶。只可惜突发事件，郎主尚在西山未返，只能开启试炼，等您通过试炼，前去解决，另外说到准备？待会等您到达试炼之地，你就知道决定试炼的唯一条件无法提前准备！”林有德一脸惆怅，“所以试炼未开启前，世族子弟都是一无所知的。”
林默感觉林有德这段话满满的都是槽点，忍住了吐槽的欲望，林默抓紧问道：“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是什么条件，事先无法准备，我觉得，从小训练过，怎么也比一无所知的进行试炼要好！”
“提前，提前多久？所谓的准备，时间越长效果越好，而试炼，无论准备多久，都毫无意义。至于通过试炼的唯一条件，等进入试炼之地，我自然会告知于您。”林有德注视着眼前林氏历代祖先的坟冢，话音一转，“这里有坟冢五百三十一，座座都是衣冠冢！”
“其中试炼失败的族人，五成！”
“抛开试炼失败而死的，这漫山坟墓的主人活不到二十五岁的也足足有三成！加上试炼失败的足足有八成。”
“什么意思？”林默不明白其中的意味，同时也有些震惊于即将发生自己身上的事情的恐惧，这他娘的什么鬼试炼，失败就会死，死亡率百分之五十，这种事情能五五开吗？
“如果阿郎你的一生只有二十五年，你是愿意二十五年都生活在恐惧，日夜惶恐，还是愿意无知但快乐生活过十五年。”
林默明白了其中缘由，责任无法逃避，前路十死无生，世家士族的长辈们给不了族中子弟安全，却能让他们快乐度过一生中的大半时光，尽管那一生十分短暂。
林默开始有些相信林有德这老东西之前说过的那件事，至少眼前的五百多座坟冢不会说谎。但是这种事情，学过科学的人都难以接受啊，如果不是自己穿越的事情发生在前，他会怀疑这老东西得了失心疯，妄想症，总之吃药都难好的那种。
要么他疯了，要么自己疯了。
但偏偏在穿越在前，这种同样玄幻的事情好像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
如果是真的话......
如果是真的.......
那么.......
即使艳阳高照，这些森然的坟茔也仿佛吞入的巨兽一样，令人不寒而栗，林默感觉了那刻骨的.....恐惧。
衣冠冢，为什么满山尽是衣冠冢？
尸体呢？
死无全尸吗？
果然，为什么老天爷要让自己穿越，是嫌自己当初死得不够惨吗？果然当初不如死了算了。
大多数人在面对一些难以想象的困难面前，第一想法通常是逃避。
一个死过的人，更畏惧死亡，以及未知，和未知的死亡。
“总管，我问你，我是谁？”
“晋安林阀，少郎君，林默！”林有德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未来林阀之主。”
“晋安之尨！”
“龙？”
“尨！”林有德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听起来让人有点想膨胀，我还以为我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少爷，但是一想到这里躺着四百多个活不到二十五岁的晋安之尨，林默膨胀的心又急遽萎缩了下去，林默不动声色，先不管之前这老货说的事情，沉时间还有，聊点开心的。
“林阀在晋安，是什么地位？”
“晋安万民之安危，皆在汝.....父之手。”林有德看了林默，一字一句，郑重说道：“以后，都在你手，双掌向背，安危在汝！”
若是真像林有德所说，林氏万万不会是现在这中窘迫境地，又怎么会有面前的累累坟茔，林默有自己的思量，却还是接着问道：
“晋安林阀，于国而言呢？”
“晋安三百年士族门阀，国之柱石！”
“既然如此高贵，显赫的家族，又何必让我这林家的独子去进行这样危险的试炼？”林默的话语中不经意间带着一丝嘲讽。
生而高贵，反而死无全尸？
林有德有些诧异，反问道：“不去牺牲，何来高贵！”
林默有些被噎住，细细琢磨这句话。
貌似，有点道理，挺符合林默的价值观的，但人生总得杠一杠。
“晋安林氏。”
“鼻祖牺牲，”
“元祖牺牲，”
“太祖牺牲，”
......
“祖牺牲，”
“父牺牲，”
祖宗十八代，代代牺牲，五百族人，座座空坟，手指着漫山的坟墓，林默的意思很明确：先辈遗留下来的恩泽到了这样的地步，林氏已然付出了这样的代价，我！
林默！
总该有些特权吧！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爱入谁入，我不入！
想想华夏古代，父祖牺牲，恩荫子孙，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像林有德这般开明的思想，怎么会属于这个时代，林默现在开始相信，自己好像不是穿越到古代，华夏的古代也不发生这样的事情。
父祖建功立业，子孙坐享其成，不对吗？
这是什么鬼世界！
没等林默细想，林有德正色道：
“他们牺牲，必然高贵！”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承接了前人的福泽，这是因。
回报以牺牲，这是果。
承载了后人的未来，这是因。
回报以牺牲，这是果。
承载了别人的躯体，这是因。
回报以牺牲，这是果。
林默终究不是少郎君这个孩子，他是华夏警察，成年人，应该承载一些东西，回报一下东西，不因其他东西而改变。
林默沉默了良久，起身向门外走去，喃喃自语道：
“晋安林阀，国之柱石！”
走到门口，林默停下了脚步，本不想再问下去，但话咽到喉咙口，又不自觉冒了出来：“你说的是曾经，还是现在！”
林有德笑了笑，完全没有一点恼怒和不好意思。
“曾经已然是！”
“现在必然是！”
即使没能拥有原主的记忆和情感，一股炙热的血液也从跳动的心脏喷涌而出。即使灵魂不再，记忆全无，身体中流淌的血液里也满是无知的骄傲。
这就是晋安林家，这就是士族，这就是所谓的——
“不去牺牲，何来高贵！”
“我喜欢这句话！”
“前方。”
“带路！”
“让劳资看看，这他娘的试炼弄不弄的死劳资！”
林默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
走在路上。
既冷静，又疯狂！
既恐惧，又无畏！
既骂自己傻叉，又夸自己牛叉！
林有德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这个逐渐长成的少年郎转身离去的背影，“未来希望是！”
晋安林家。
曾经已然是国家柱石。
现在必然是国家柱石。
未来希望是国家柱石。
这是晋安林氏，这就是属于冠以高贵之名的士族，所谓的荣耀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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