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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女 贰.风雨前兆

小说:苍女  作者:夙奈  回目录  举报

善水河。

春雨连绵不绝,若水城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偶尔一两匹骑着马带着蓑笠客经过昏暗的街坊,马蹄踩过积水坑发出“哒哒”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分外响亮清脆。

淅沥雨点敲击在店铺、酒楼、客栈四邻的青皮屋檐上,这片街巷似乎因为突如其来的春雨变得宁静迷蒙。

湿润的地面有些许泥泞积聚了几处水洼,很快被一只湿了的鞋子一脚踏入而溅起几点污泥,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用袖子挡着头顶、孤身一人急匆匆地小跑在这条街巷上。

他怀里抱着一打药包,以防药材被雨水打湿将系了线的纸包紧紧地护在衣衫里,身上已然被雨水淋得湿透、人也因为一路小跑赶路而气喘吁吁,可能由于家里人急需药草的原因,他跑得很急也很狼狈。

耳边是自己的急促呼吸声,视线被雨水模糊,脸上也不知是混合了汗还是泪鬓发混乱地粘在脸上。沿街拐了好几个弯后,他终于看见了不远处善水河的过河桥——过了桥,到北街后穿过第一个街巷拐弯,就到家了。

一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焦急缓和了不少、加了把劲向着善水桥奔去。

以往宽大的善水河上都有客船花舟纷扰穿梭,不过今日这场雨来得实在是急,桥下的船少了很多、晃悠悠地行驶在水面上载着疏少的客人欣赏这河上雨景。

书生停在了善水桥下,扶着冰凉理石铸造的桥边石狮弯下腰大大地喘了口气,心想着一鼓作气跑回家里。

“雨兮雨兮,雨归夫子何在?”

“桥兮桥兮,桥央望君几时?”

书生喘息着上桥,才走了几步忽然头顶上方传来一位女子轻轻叹息声,他心不在焉地抬了头寻声望去。

视线朦胧里,一名举着一把水蓝色纸伞的年轻女人静立在桥上,春水雨珠从绘了水蓝花纹的纸伞上滚动落下。书生看不清那女子的脸,纸伞有些低压、挡去了她大部分面孔,只露出染了蓝妆的唇瓣。

下巴与唇线都很优美,想来那女子的面容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她握着蓝纸伞的手指纤细修长的指甲上印了蓝色的彩绘,书生看着有几分古怪之意从心底悄然升起。

但是家人急需用药,他无暇他顾地急冲冲就快步走上桥。

“笑兮笑兮,敢问客从何来?”

那女子又唱了一句,嗓音带了浅浅软媚之声好似嬉笑了一下,接着下一句道,“雨姬雨姬,倩魂雨季无归兮……”

书生不知怎么脚下猛然一滑,踉跄间没站稳在桥上绊了一跤,他连忙去探怀中药所幸没被雨水淋着,暗下松了一口气——头顶上那打伞女子又一次幽幽叹息:“小哥哥,你可曾见着我的郎君?”

书生回神片刻才意识到女子是在对他说话,错愕地抬起眼,正对上一双诡异妖美的水蓝色眼睛。

女子脸色苍白,蓝眸暗沉幽深、隐隐有水色瞳光在冷冷闪烁,一天地间的昏暗雨色只衬得她的水蓝妆容的诡异。

她弯下腰,视线与书生相撞间,她抿起蓝色的唇瓣微微一笑,重复道:“小哥哥,你可曾见着我的郎君?”

水蓝唇线向两侧翘起,嘴一张一合地印入书生失神的眸中:“小哥哥,你可曾见着我的郎君?”

雨丝顺着他的脸颊划过,女子向他慢慢俯身而来、水蓝纸伞倾斜向书生的头顶,将二人的面容一起挡在了蓝伞下。

紧抱在怀中的药包掉在桥阶上,被雨水打湿,书生的手也一并从两侧软软垂下,指尖沾着雨显得湿淋淋的。

书生似乎仰着头,但是蓝色的纸伞挡住了女人与他的脸,只能看见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动了几下。

雨点无声无息地下着,立春时节正值春寒料峭,凉风穿梭过街巷带来渗人的寒度与阴冷,忽然一道飘渺的歌声传来,声音柔和中有着别样的魅惑。

“雨兮雨兮,雨归夫子何在?”

“桥兮桥兮,桥央望君几时?”

“笑兮笑兮,敢问客从何来?”

“雨姬雨姬,倩魂雨季无归期……”

“敢问客呐……可见着我那郎君?”

“敢问客呐……可见着我那郎君……”

凄诡的歌声回荡在街巷,不知是哪个邻家的小孩开始莫名啼哭起来,呜呜咽咽宛如老猫惨叫,依稀夹杂着呼呼的咳且笑的响动,似哭似笑,听得诡异至极。

歌声唱了很久,待街巷渐渐归于一片寂静后,雨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夜幕随之降临,夜色经雨水的冲刷天空变得清澈,甚至可以看见很多明亮的星点在干净的夜空上闪动。

街市逐渐有人开始摆起夜摊,酒楼小二将酒旗下的的三盏灯笼挑亮,引着前来的客人进入酒楼,夜市街巷的晚景在雨后变得格外干净热闹,湿润的空气里飘来烧肉铺的香气。

一辆朝官人家的马车缓缓撵道行驶上南柳街,写有“柳”字的灯笼挂了银色的铃串在车檐上发出细微响动,赶车仆人摇动着手铃示意路人及时避让,偶尔几个孩童欢笑着跑过热闹通亮的夜市,真是一派祥和的街景。

马车拐弯进了宅邸街道,老远处的柳家府仆人听见了碌碌马车的撵铃声,迅速将朱门打开在门口等候官家。马车停下来时,正巧比邻的李府墨门也被打开,传来一个女子的唠叨声音:“姑娘非说要出去看看川流街的夜市,严管家又正好有事情出门去了,阿佐你可要好生看住姑娘啊,这才到府没多久路还不认得呢就急着出去逛……”

隐隐传来另一个人的揶揄:“君影姐姐真是唠叨,姑娘莫要见怪。”

“阿佐!”女子嗔道。

女孩子的嘻嘻笑声给安静的夜色平添了几分吵闹,一个约莫十岁的女童一脚跨出李府、手牵着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少女,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正看见隔壁的柳家仆人迎接马车里的官服者。

有几名守候在柳门口的仆人闻声悄悄扭头去看她们,目中藏不住好奇,待看到十五六岁的少女走出李府墨门后,眼中更是涌出吃惊之色。

几人以眼神示意间,而从马车里下来的中年官人也斜眼看见了那位在女童的陪同下走出李府的少女。

“姑娘慢走,雨后路滑还是要留心点儿,阿佐要看紧姑娘……”名为君影的女子在李府门内不放心地嘱咐道,女童应声点头,再回头大大的眼睛便瞧见了柳家的动静,两家仆人互相无言地打量了对方几下。

“姑娘,前面柳府有辆马车,我们等等再走。”女童轻声道。

“嗯。”那身着勾了金丝褐红色衣衫的少女将视线从李府收回、抬起眼睛。

柳府的人定睛后皆是诧异,那少女有一双漂亮的灰雾色眼睛以及灰雾色长发。

这就是那位买了这里位置居上、地价昂贵的宅邸却又不入住地空置了几乎五年之久——终于露面的李府主人吗?还是个那么清秀年轻的小姑娘?年纪似乎像是及笈……她的家人就那么放心她独一人住在李府吗?

不过比起其他四境域修士世界,凡世里就没有那么多限制性的条例规定,一般家里的男孩女孩只要过了弱冠、及笈之年,就可以被准许独自一人居住,虽然很少会有人家真的为刚满十几岁的孩子独辟门户,但是也不代表没有。

一般都是修士一脉的孩子出府独居最多,凡世里普通人中的则是将军世家有气魄胆量的虎门将子——可是,柳家人暗暗打量少女的模样和衣着,仍然不解于她一个姑娘家怎会放着和家人团聚的优荣祖宅不居,选择独辟门户呢?

看她乖巧腼腆的外貌、得体的穿着打扮,虽不及修士世家那样配有高级法器、腰铃之类的东西,身上也没有修士身份才有的凛然高傲气息,但是论衣着打扮和身边女童的模样,举止得体大方似乎还像是哪家的望族之女。

可是望族之中又怎会有人如此狠心将这样一个娇弱的小姑娘放在若水城里独居呢?难道……她是哪家朝官贵族里的私生女?因身份隐晦而居住在此,似乎也只有这个难以言齿的身份比较说得过去了啊……

可能是频频回头的柳家男仆好奇猜测的目光实在太明显,少女忍不住冲他们露出一丝笑容,笑颜腼腆得令看她的人有些呆愣。一旁提着灯笼的女童则轻轻哼了一声,大大的眼睛冷淡地瞥了几眼那些仆人无礼的炯炯目光,微微担忧地摇头。

凡世几经几代主宰统治变迁,条规愈发模糊奇怪,官朝的凡王为了迎合那位凡世之主倒是对修士更加纵容,甚至还应允了修士一脉可以步入官服、插手凡人俗世,一时间出现了很多心术不正者,诸如凶兽、邪魔、恶鬼。

受到邪祟修士欺负压迫的百姓苦不堪言,通常是敢怒而不敢言。有钱人家雇佣修士为己所用,而贫寒人家如若受了邪道修士的胁迫只得屈从、甚至替他杀人。

世道无常,人心所致。

但凡有一点可图之利,无人不贪无人不争,凡世的心魔由凡人心中黑暗邪祟所聚、才会有那黑暗一方的势力暗中滋生铸就凡世、修士难逃一劫的噩梦。

万鬼窟。

凡世之主最为忌惮的势力之地,为首者是一位实力诡谲可怕的“鬼尊”,那些虔诚又丧心病狂的信仰门徒为了尊主的存在嗜好大开杀戒、贡上凡人的肉体、修士的修气和金丹。

五境中不计其数的修士都是惨遭万鬼窟的信仰者和门徒的毒杀,很多高阶强者也是为了铲除万鬼窟的冰山一角而陨落星辰,谱写下五境的悲凄战迹。

无人知道万鬼窟坐落在哪里,但是有一点几乎凡世的所有人知道,只要凡世、乃至五境的黑暗心魔哪怕存在一丝,他便将长久存在着。

就好比,男子色欲这一劫就会有亡灵无数。

阿佐目露嫌弃地扫过男仆们的痴呆惊艳的神色,这些人竟然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看。李玉锦倒不在意他们的目光,见柳府前的马车已经卸下,只顾一边沉思一边启步走过柳家门。

忽然,一道怀有恶意的视线刺了她一下,敏锐如李玉锦顷刻察觉到那视线来自于柳门内,便立刻抬起头往里面多看了几眼。

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领了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站在府内门前,正瞧见自家官人跨门而入,妇人喜笑颜开地迎上前:“老爷回来了……”

一旁的女孩子一见到走向她们的中年男子,就迫不及待地奔过去扑入他的怀中,脆生生地嬉笑起来:“爹爹,媛儿好想您啊!”

“媛儿?”柳老爷语气又惊又喜,心疼地抱起女孩子,“媛儿身子骨弱,不能经夜风多吹……桦媱,你怎的就领她出来等我呢?”他轻声责问妇人几句,对方则报以柔情的娇嗔:“媛儿已有五日未见老爷你了,这孩子哭了好几回说什么都不依我,非要跑出来……”

“桦媱……你呀你呀……”柳家官人无奈地摇摇头,抱着女孩子陪同着妇人一起走入府内。

仆人们缓缓将柳家门关上,雨后凉风卷过南柳街的地面带起树影婆娑,吹起少女灰雾色的长发在星空下飘扬。她不知何时已经驻足呆立片刻,目光直视柳家宅邸的大门。

最后那一眼,由父亲抱着进入府中的那个小女孩,她的手正搂在中年男子的脖颈上,一双圆圆如小鹿眼睛恰巧好奇地对上李玉锦的位置——

女孩子突然眉眼一弯,咧嘴冲门外的二人笑了起来。

少女莫名一阵心悸。

“……姑娘。”身旁的女童阿佐拽动李玉锦的衣袖,抬着乌黑的大眼睛若无其事地提醒道,“我们还要在这里站多长时间?不是说想去看看夜市吗?”

她回了神,迟疑地瞧了眼似乎什么表情都没有的阿佐,点点头:“嗯。”

末了,她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眼紧合的朱门柳府,似乎是在自语又似在询问女童:“这柳家……之前是不是出过什么事情啊?”

“咦,姑娘指的是哪方面的事情?”女童提高了点儿灯笼,光线几乎将整条街都照得通明,她向李玉锦眨眨眼,“要说有事情,哪家宅邸不都有些吗?”

“……嗯……”少女思考如何组织措辞让阿佐能一下明白,歪着脑袋,“就是,有关柳家的天灾人祸、生老病死的大事。”

阿佐闻言,不知为何笑了起来,额间的墨砂配着她的笑颜显得分外贴合舒心:“天灾人祸?生老病死?不过是天意而为,闲人们的饭后谈资罢了,这可实在不值得姑娘的好奇思量。柳家是朝官大家,几代清净无为两袖清风,在若水城里的名誉口碑都不错。冥狱之主于五年前在凡世买下李府后我就在这,也未曾听说过柳家出过什么大事,这几年亦是如此。不知小姐何出此言呢?”

李玉锦着实一怔:“柳府世家清闲自在又颇多盛誉?这样也……也没什么,我初来就与书香门第的凡世朝官人家做了邻家,很是好奇而已。”

阿佐的笑容更加大了,听见少女如此回答她也不多说什么,谈话声息止后只听得夜风晃动起挂在灯笼下的银色饰铃,发出一阵“沙沙”鸣响,宛若夜中未知生灵在暗处窃语。

二人一路上无言良久,李玉锦性格沉默少语也想不出比较好的话题,干脆就不说话白费口舌。起初她们是并肩行走,走着走着少女和女童的步伐便有了微妙的变化——李玉锦越走越慢,阿佐不得不慢下步子迁就,但是不知为何她还是走在了少女的前面带起路来,少女则一言不发地跟随在后。

李玉锦低着头思绪万千。

今日第一天入李府同府中上下十几位仆人们打过照面后,她迅速察觉到了他们对自己的好奇与试探之意。虽然知道李府中每位仆人都是卧虎藏龙,表面看着和气平凡,可是呆在府中仅仅半天功夫李玉锦就发现哪怕是蹲在院角拔草的男仆,都身怀雄厚的修气力大无穷。

那位养花女君影能说会道,喜欢修理花花草草,她是第一个主动与李玉锦攀谈搭话甚至还往她腰间挂了个香囊,说是见面礼。可是李玉锦很快分辨出香囊里添了引子桂,是专门用以识香追踪人的花种子。

府上男仆五人,武仆十人,除过严逸作为临时的管家外,李府还有一位老先生,名叫荀九伯,君影说他有事外出两天正巧严逸暂代管家先生。李府上还有一位药女唤名秦丹粟,居住在最僻静的院落。因为脾气古怪,阿佐阿佑没有带李玉锦前往药园拜访她。

阿佐阿佑,这对童男童女是双胞胎姐弟,姐姐阿佐负责李玉锦的贴身服侍总是习惯牵着少女的手,弟弟阿佑则负责外室的打理安排和饭食衣着,姐弟俩分工明确——里外兼顾,起到全方面监视观察李府新主人的行踪举止言谈。

府上成员加上严逸和荀九伯处于李玉锦视线范围内的共有二十一个人,但是她隐约察觉到尚有两人气息游移在暗处一隅,无声地打量着她。

李玉锦对于他人的视线感和存在感一向有着灵敏的感知力,那两人大概是作为暗卫的身份存在于李府,见众人也没有刻意提醒,她也就彻底明白——李府的每个人都暗藏实力,他们没有敌意只是好奇,他们意欲试探初来乍到的年轻主人,明显如药女秦丹粟质疑李玉锦是否胜任李府之主而不愿见她。

这里的所有人都在好奇,便有了君影大大方方送给她有引子桂的香囊,阿佐阿佑话里有话的试探,以及其他笑呵呵地站在远处围观的仆人们眼中所露的评究神色。

他们都是修士且居多都是冥狱的鬼修,这一点李玉锦很早就确定了,只是现在说亲近信任未免太过草率。

她也需要时间去接触他们。

少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注视向走在前面的阿佐,银灰色的瞳仁隐隐透着一层朦胧寒意,犹如弥天大雾那般琢磨不透。

思酌片刻,李玉锦忽地开口道:“阿佐,严逸管家去了哪里?”

女童顿了一下,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严管家出去时没有说,不过我想作为魔修的他不会有事,您请放心。”

少女不知是听她说了哪句话后,白皙的面容忽然浮现出一层淡若寒霜的微笑,阿佐本能反应是否自己的言语泄露情绪破绽,心头一时加快了不少。好在少女表情不疑有他,下一刻便无言地淡淡移开目光,轻点头算作回应。

女童惊疑地转回头,握着木挑的指头暗下力气,她皱眉反复回想和李玉锦方才的对话内容,思前想后都不觉有什么不妥。后背的视线感很不舒服,阿佐到底是在凡世呆满五年的修士,短暂思考后便立刻平定下心绪,带着少女拐弯走向川流街热闹的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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