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兵很快便撤了回来，慕松带着疲惫不堪的大队，在秦王府外肃立，来不及寒暄一番，李牧严便让他稍作整顿，便带着皇上御赐的五千精兵，一并踏上了西上之路。
李牧严看着浩浩荡荡的行军，若有所思，偏身问一侧马背上的慕松：“行军一共几人？骑兵几人？步兵几人？新兵几人？”
慕松对这些了如指掌，开口便道：“禀告李将军，行军九千六百人，骑兵二千人，步兵七千六百，新兵三百，新兵都是洛阳从刘景那抓来的，那老贼老是夜袭，偷我们粮草、杀我们士兵，老子气不过，在龙门和他打了一仗，这些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李牧严闻言皱了皱眉，却听到一旁纪卓文已先他一步开口：“慕松将军，刘景抓去的唐军有多少？”
“八百十六，都是我的兄弟，一个个都记得名字！他日定要刘景老贼拿命来。”慕松用手敲了敲头，一脸懊恼。
纪卓文又欲说些什么，被李牧严打住了，他一把拉住缰绳，目光扫过二人，说道：“洛阳之战再议无意，刘景宜守不宜攻，此次耗费数月，已是消磨我军志气。所得所失不宜妄议，刘景之兵善骑射，这三百新兵可纳入骑兵之列，加以操练。泾州之战，没我的命令，皆不许擅自出兵！”
“是，李将军！”慕松闻声应下，只觉此去一战，有了秦王做帅，势如破竹。
“是，秦王！”纪卓文也一同应声，却不再叫李将军了，慕松又是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纪卓文便笑眼看他，看的他一阵发毛。
李牧严看着他俩，也被逗笑了，泾州之路，饶是山路漫长，层峦叠帐，比起关中的皇城，却不知好上多少倍。
随父皇征战数年，太子已然得父皇重用，朝堂之上或朝堂之下，皆门庭若市；而齐王自由便得恩宠，沙场未亲征，封地却不见有别，齐王所在之地为并州，李毅便大赦并州，免去劳逸扣税、释放牢狱之囚。
独独这个二皇子，战功不输太子，却只封了尚书令，说是管辖三省六部，却不过是一枚闲职，若不是此番西征，兵符，封号都不知何时才能拿下，
这千里江山，踏过的是李家的天下，便有他李牧严的金戈铁马！
万军之中，秦王缓缓抬起头，越过了唐军的军旗，借着青山，望见了更为广阔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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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人只道泾州以泾水为线，以丝质为商，沿河而居，而此番所到之处，只见黄土皑皑，城中之人闭门而居，城门大开，未见有阵列兵队。
“泾州已大旱数日，薛氏父子已退居浅水原，穿城而过便可直达浅水原。”纪卓文先行探路，回报之后，沉吟片刻，又道：“只是这城中，有一事古怪。”
“何事？”李牧严下马，行军已赶数日，打算在此处稍作歇息。
“泾州本为薛氏父子建城之地，应与长安一般，门庭若市，此处寻常巷口，却不见人行，四下查看，却见有多处腐尸，身上有几处腐烂，且牙口紧闭，怕是死前吃了不少苦头。”纪卓文初见腐尸，本以为是流民，细看其衣物，却发现其丝织绸缎工艺精巧，若是城中之人，此时便又多了些麻烦，事无巨细，一并道来。
“那老贼怕是不敢迎战，躲到其他地方，就以为我们找不到了，他个龟孙子，让我去会会他！”慕松猛扯缰绳，身下之马为之一惊，正欲飞驰而出。
“不可鲁莽。”李牧严拦下了慕松，转身问纪卓文：“城中怕有大疫，子瞻，此去浅水原，可有它路？”
“只此一条。”纪卓文如实道。
“罢了，传我口谕，城中不许逗留，快马加鞭，直达浅水原。”李牧严上马，对后面行军的将士说道。
“是！将军！”
马蹄声掠过城池之时，沿街有门窗轻合，李牧严一眼扫过，却见一个孩童在窗前张望，然而，他只看了一眼，心里便顿了一拍。
那小儿面色焦黄，脸上和颈肩上爬满了蜘蛛般的血丝。
五月六月烟瘴起，新客无不死。
九月十月烟瘴恶，老客魂也落
这一刻，李牧严想起这首北魏间的民谣。
居然是瘴气！瘴气原起于南方，常发于沪江沿岸，先秦时期已从南方入北，岭南、川贵皆受其害。历代将士征战，多因此疾遭遇重创。秋时烟瘴，实为疟寒疾，不可不防。
而今泾州已入秋，泾州河水怕不是旱干，是城中百姓为了活命，才阻断了这泾河的下游。
行军当中，步兵有七千余人，要穿这城池，务必得快！李牧严策马，并嘱骑兵每人带上一步兵，加速前行。
末时三刻，唐军已达到浅水原，在此处扎营后，李牧严命慕松清点将士，慕松风风火火的出去后，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有人发汗了，身上也有些血点了。”慕松卷起袖子，对着秦王指道：“我身上没有，将军放心，谁倒下我都不会倒下！我慕松就是命硬！薛权那老贼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没我的指令，不许轻率出兵！”李牧严赫然出声，却感觉额间一阵冷、一阵热，瘴气若是会传人，在这黄土之上，唐军多半是去白白送死。
步兵在这黄沙之上，只能被当成活靶子。何况如今疫疾来势汹汹，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场。
此战尚未开始，他李牧严已占不到天时、地利。
“叫子瞻进来。”秦王扶额，却见指尖所触及之处，皆是汗水。
慕松尚未退下，纪卓文已入帐中，他看到眼前的王，仅半日，面色却已如此苍白。
“户部粮草尚足支撑一月，将军请放心，此次疫疾尚未有人伤亡，已派人去朝中请御医，不日便可赶到。”纪卓文不忍让其多言，就先行一步安顿了一些。
“子瞻，你我之间，无需生疏。朝中御医，必定会引得太子注意，我尚可行动，便不必大费周章；薛氏之战，你需帮我看住慕松，不得让他轻易出征，我们尚缺一样东西。”
秦王的声音已渐渐微弱，不想这病来势汹汹，只一刻的时间，他便感觉乏的很，连说话都觉得有些废力。
“浅水原一带，旱干应也为薛氏父子所为，黄沙所及之处，步兵不能轻率出征，而父皇御赐的精兵之中，善马术者少之又少，我需要你在这几日之内去寻得良驹数千。”
良驹数千，纪卓文闻言骇然，此处距离长安已隔了不知多少山，瀚海栏杆，难不成从沙漠里去求？
“霆轩，此事.....”
两人尚在私塾之时，便已是布衣之交，只是纪卓文对李牧严管的太多，及冠之后，李牧严便刻意以君臣之礼避他，此时说起旧情，纪卓文不由百感交集。
只是，没等他说完话，却见秦王忽然晕厥了过去，纪卓文忙附身去接，将其平稳安顿于帐中。
浑浑噩噩间，李牧严听到营外有马蹄声不绝入耳，将士的号角吹响，然而他已分不清是唐军的声音，亦或是薛氏的敌袭......
此战，宜守不宜攻.....
他心有所念，却无法出声。
营外秋风飒飒，狂风卷起黄沙，天空已然被黄土遮住了原本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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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不如我们回去吧，你不知道，你躺在这的这几日里，慕松依旧带着唐军去撕杀了一回。四千战士，无一生还，我看就是他的缘故，洛阳也是他带的兵，攻不下来；这里还是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现在估计被薛权父子给杀了？要不，就是还在太阳下当囚犯晒着？”
李子晟嬉笑着看着眼前的秦王，虽然他不曾上战场，这一路走来，还是看的出自己哥哥手下的兵是个什么货色。
这不自量力，也是说给他这“无所不能”的哥哥听的。
“你把拿了这玉牌的人怎么样了？”李牧严对这胞弟说的话充耳不闻，只问了这个问题。
“这里没牢房，不然那小贼早就被关押到水牢了；这种东西，应当就地解决，把他丢到泾州，让他自生自灭才是。”李子晟胡乱说了一通，就是没说出那人在哪。
“这府里大大小小就这几片地，你不说也随你。”李牧严起身，不想与他再多啰嗦。
李子晟硬是没开口，他娘的，都是一个爹生的，谁怕谁不成？
“此人有用，你别轻举妄动。”李牧严出门，回头看了一李子晟，淡然说道。
“是啊，二哥手下的人，哪个无用？”李子晟似笑非笑的讽刺道，抬眼之后却没见到他二哥的人了
李牧严出门似带风，顺手把门合上了。
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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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色渐暗，萧云戈已在屋里睡了三刻钟的时间，若不是兴奴围着他脑袋舔舐，他这会也不会醒来。
也不知，困在这的伙食，会不会被比外面好些。他在地上静坐，竖着耳朵听外边的步子。
这样过去了一刻钟
又过去了一刻钟
再过去了一刻钟
三刻钟过去，门外亦无生息。兴奴急的朝萧云戈拱起了两只爪子，也是可怜了这狼青，这他身边为了果腹，早就没了野性，饿的时候朝谁都拜。
萧云戈把它一把抓了过来，温声道：“别急，给你找吃的。”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只蝾螈，丢给了兴奴，兴奴一口吞下，味都没尝，一只不管饱，便又开始拜他。
萧云戈把怀里的药材都拿出来，石燕，贝齿、乌头、山楂、干水蛭，挑来挑去，竟再挑不出一样可以给兴奴吃的东西。
一阵马蹄声入耳，尔后，大门被打开，萧云戈和兴奴一同向门外望去，只见铁骑之上有一少年身姿挺拔如松，剑眉之下双眸清冷孤傲，金甲之身散发着傲视天地的强势。
兴奴愣了愣，转身朝马背上的人，拱了拱爪子，好在萧云戈眼疾手快，把他抓了回来。
“上来，随我去一个地方。”铁骑上的少年看了看这一人一狗，皱了皱眉，温声说道。
萧云戈有些恍然，抱着兴奴上马后，才忆起这少年便是自己所救之人。
这征战沙场的秦王，即便是大病初愈，依然有异于常人的威严，让萧云戈不寒而颤。
萧云戈坐在前面，透过马鞍上的铁皮，看见李牧严琢磨不透的神色，浅水原的沙尘随马蹄踏过后飞起。
沙子迷住了眼睛。
萧云戈收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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