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原来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萧云戈看着这天色渐暗,便更急着往外头跑去,谁知一出门,就和对面的人撞个满怀。
兴奴被夹在中间,压着了腿,嗷嗷的开始叫唤,萧云戈忙不迭的扶着这狼的脚,这牲畜真是娇气的很,被人惯坏了。
“二哥这满屋子的草药味,都是你弄的吧,哪里来的乡野郎中,规矩都不知道。”李子晟避开了几步,挥了挥手,在门外呆了这么久,就是因为这味太重,这道好,罪魁祸首出来了。
“我要去长安,里头少爷的病不出三日就会好,劳烦这位少爷借过一下。”萧云戈真是也不恼他,忽然想起了怀里的东西,挣扎着脱开了一只手,拿出了里头那人送的牌子:“这是哪位少爷赠与我的牌子。”
萧云戈抬眼对上了李子晟的双眸,对方眼中的杀意不由的让他一惊,这块牌子递过去之后,便没再回到他的手上。
“绑下去,这乡野郎中兴口雌黄。你可知道,你口中的少爷是谁?”李子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盯的萧云戈心里有些发毛。
“不知。”萧云戈确实没来的及问,但不是这次没来的及,平日里他救的哪些达官贵人,他也懒得去盘问他们的名字,为医者不为仕,不知道也无妨。
“那我告诉你,这块牌子的主人,不是别人,是我二哥秦王李牧严的,这牌子,这世上只有两块,分别是“李”字牌和“牧”字牌,而你手上的这块,是用来通行洛阳到长安大大小小城关的通行令,皇帝御赐的东西,二哥会交给你一个乡野郎中?”
“无耻小贼,给我拿下。”
李子晟一声令下,由不得萧云戈再多说一句话,便把他扣了下去。
萧云戈适才想起,这个“牧”字,在来东都之前也见到过,那是唐军与陈国交战之时,唐军的军旗上飘着的字,只是,谁又能想到,这征战沙场的二世子李牧严,就是他救下的少爷。
若是知道这隐情,萧云戈是打死也不会收下这牌子的,这明晃晃的祸端,里面的世子是怕自己走的不够远么?
深宅没有牢房,萧云戈连同兴奴一起被压关在了一间简陋的杂物间内,萧云戈放下兴奴,用衣袖收拾了些灰尘,他是个不信玄学的医者,此时却很想掐指算一算,最近到底是冲撞了哪位神仙,这好日子还没过过,就快到头了。
正要坐下间,萧云戈的鼻尖又闻到一股子甜味,这味道,和初入二世子那屋子里的闻到的,一摸一样。
奇了,这是哪里来的味?
萧云戈凑近闻了闻,这屋里都是些破旧的桌椅,哪有什么香气,尔后,他才发现发现,这味道,原来是自己的衣袖上的。
而衣袖上的甜味,是从刚刚撞上的李子晟身上,沾来的。
***
李牧严烧才退下,端着蛋羹没咽下几口,又放下了。身上的衣襟透着汗,隔着便能看见贴着的皮肉,蛛痣血点却是退了许多,想来是这郎中的药是起了作用。
三日便可好,这三日来的太久了。
“二哥,你就是太惯着哪些下人,他们连什么人该放进来,什么人该拦着都弄不清,这贼子我给拿下了,二哥你也是不小心,父皇赐的东西,怎么能落到外人的手里?”李子晟将玉牌丢到李牧严面前,想探探他作何反应。
李牧严没急着接下他这话,只将这块归来牌子,和衣襟里的“李”字牌一同放在了桌上,他换上干净的里衣,指尖牌子上的字,眼前一时是他在长安之时领军令的模样,一时是他尚在泾州之时伐薛氏父子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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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十四年,京城九朝殿前。
李牧严被匆忙传召,入殿之后,已然看到大殿之上一片喧哗,朝臣议论纷纷,而父皇李毅则伏案不语。
“儿臣以为,东都久攻不下,并非我军之故,刘景乃出生草莽,无天下之志,将不成气,兵不成军,躲于洛阳拒不出战实属废军,我军已驻洛阳围守数月,待其城内粮草耗尽,刘景必会出战,如此一举拿下!东都捷报,指日可待!”
适才说话的,便是太子李建平,此次洛阳之征,皇帝李毅只派了慕松带领唐军东征,原以为能首战告捷,却不想拖了几个月就攻不下,李毅为此寝食难安,此次召集群臣议事,便是为了了解此事。
群臣听闻太子发话,一时附议声此起彼伏。齐王李子晟随李牧严之后到,三皇子李子晟生性骄纵,又深的父皇宠幸,平日不喜军务,此次却一反常态,附议道:“儿臣认为太子所言极是,儿臣虽未曾出征领兵,但大唐有此大业,皆是父皇和大哥之功,若此次远征,儿臣愿随大哥一同出征,以效犬儒之力。”
“臣附议,太子同齐王一同出征,必首战告捷!”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附议之声不绝入耳。
李毅闻言抬头,对李子晟之举颇感欣慰,沉吟片刻,又思虑良久,只见李牧严在殿间做一副置若罔闻状,便借机敲打:“霆轩,你为尚书令,东都之征,六部之中,可有异议?”
李牧严抬眼便见到李毅双眼微张,似怒非怒,知是有所嫌隙,他正视其目,道:“东都之征,已耗时三月之久;刘景虽为草莽,却于洛阳四面皆驻重兵把守,我军只占于洛阳之南,龙门,而洛阳之西和洛阳之北皆就攻不下,户部粮草已耗费粟米万斗,军粮从长安运到洛阳,快马至少三日,而数日之前,我军的粟米途径洛口,却不知何故,被人拦下。东都唐营慕松曾飞鸽传书欲户部,所剩粮草仅半月余。”
“不知何故?二哥,这洛口是刘景的粮道,这不知何故?说不通吧,唐军骑兵在二哥手下,怎么还敌不过他刘景老贼?”李子晟在一旁嗤笑,欲以此借机嘲讽,却被李毅一声喝住了。
“住口!不得妄言!”李毅拉下脸来,别人不知晓,而他不会不知,这数万斗粟米,经的不是别人的手,而是他大唐皇帝精挑细选的骑兵,送到洛阳的。
此话一出,群臣哑然,李子晟也赶紧闭上了嘴巴。他朝李牧严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说。
护送粮草的骑兵和皇城的禁军同属一路。
如此精兵仅仅为送粮,落到洛阳,还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又谈何捷战?
李牧严不急不缓:“户部粮草先行,但洛口为洛阳要塞,刘景一直以重兵把守,数万粟米,到唐营已所剩无几,我军耗时已久,军心涣散,且洛阳以北隋末余党窦尉尚在,若两人此时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大唐初立,长安根基尚不稳定,此时东征,为时过早,以刘景为首的夏权原欲北灭隋末余党,征得洛阳以北之地,而我军此去,反令二者化干戈为玉帛,对唐军不利。臣以为,欲征大业,需先固本,长安西北,薛氏父子以金城为地,自立国号西秦,薛氏父子一日不除,大唐恐有安宁!”
言毕,李毅于大殿之前沉默片刻,遂又问到:“若先攻薛氏父子,长安以北,尚有周文宇号令群雄,直逼晋阳,若两军交战之时,周氏乘虚而入......”
李毅欲言又止,何止是周氏,李毅近日茶不思饭不想数日,便是困于这腹背受敌的大唐之都——洛阳。
隋末年间,李毅带着李建平、李牧严二子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尔后随炀帝暴政,民不聊生,李毅掀杆而起,推翻暴政,于西都长安为政,立国号大唐。
而初立之时的大唐,如一叶孤舟于汹汹江海之上,风雨飘摇。
长安西北,金城地带盘踞着薛氏父子,国号西秦,怀有南图野心。长安之北,晋阳一带,周文宇号令群雄,咄咄逼人,大有争天下之报复。南方有孓胤贴占领大梁政权,临河而战,割据夷水沿河大片土地。长安以东洛阳,刘景为首的夏正权,与洛阳以北的窦尉集权里应外合,且在突厥支持下,对唐王朝虎视眈眈。各有所图。
将士百战死,却不能白白送命。大唐要开拓疆域,亦不能固守长安!
朝臣之中,皆为左顾右盼之流,李牧严听出了皇帝所言之意,太子和齐王皆不做言语,只望住李牧严,静观其变。
户部尚书纪卓文轻触李牧严衣袖,他比了个“言多必失”的手势。
李牧严冲他莞尔,此时朝堂之上,只听的见李尚书一人之言,其字如石砸地,声声有力。
如要稳住大唐基业,必要有一人,先解开清这八方受敌的局!
“长安以北,晋阳之地物资丰饶,悍马、精兵皆有,然周文宇初为大周之帝,受之于其父之手,尚不出气候。而大周麾下之兵,皆听将军尉迟号令,而尉迟虽为武将,骁勇善战,却又似文臣。当年其与隋军交战,所获妇孺,系数奉还,如今更是固守晋阳不愿出征,任凭周文宇如何敲打,都置之不理。”
“大周之地,我军不去范,尉迟必不会轻易出征。晋阳不急于一时。”
“长安以南,大梁的孓胤贴虽欲北上,然夷水之地于上游有一段险游,此处高山险岩,乱石堆叠,夏季多旱,无水之地,船只游不到洛阳,亦无需多虑。”
“此番一来,便只剩薛氏父子二人,薛权家业万冠,其下骑兵数万,并于河东以北广交豪杰,河东以北已尽在薛氏父子囊中,且其兵锐不可当,大业十三年就曾与我军交战,而今其子薛让已及冠,薛氏父子若不尽早除去,长安恐无安宁之日。”
言毕,李牧严跪于朝堂之中,拱手于前:“儿臣认为,应当召慕松等人退兵于洛阳,待薛氏父子平定之后再做打算。儿臣愿请兵,挥师北上,不日便攻下金城!”
“好!不愧为我儿,尚书令一职已不足彰显唐军,朕不日便封你为秦王,秦地乃关中,你以秦王之称,必能如虎添翼,凯旋而归!”
李毅展眉解颐,龙椅之上的身子不住有些颤抖,定了定身,转身便命人拿来兵符,将刻有“李”的虎符放到李牧严的面前,叮嘱道:“拿了这,朕再赐你五千精兵,粟米万斗,不日便能启程。”
“谢父皇!”
李牧严接下“李”字的虎符,和胸前的“牧”字玉牌放在了一起。不由松了一口气。
这块兵符,终是拿到了。
太子李建平在一旁冷眼而观,齐王李子晟动了动嘴皮子,饶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却难得的没插嘴。终究是小看这李牧严。
原以为朝会就此结束,不想李毅环顾四周,望住了站在太子身后的李子晟,说道:“子晟你同你二哥一起去,你年纪也不小了,方才不是说要和大哥一同出征,有你二哥在,你一样可以操练操练。并州府上的精兵都带上,时日久了,他们也怕太过安逸”
“是,谢父皇。”李子晟憋着嘴,瞥见一旁的李牧严一脸琢磨不透的样子,不由的火大。
李牧严与这不知天高地厚对胞弟对了对眼,依旧不予理会。
骄横跋扈,难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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