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秋鸿惊梦
2020年1月12日
行将道之缘起06
第六章
清晨,几缕阳光透过丛林,林中氤氲渺渺,烟气蒸腾,清脆悦耳的飞鸟叫声,响彻丛林,欢快的吟唱,庆祝劫后的新生。
经历了三个时辰的大雨的洗礼,狼卫的皮肤被泡得像豆腐一样柔软,其中两人由于在先前与旅贲军的战斗中受了刀伤,虽然经过包扎,但经过大雨洗刷,伤口处已经红肿发炎,两名狼卫脸色青灰,嘴唇发白,混身滚烫,只是咬牙坚持着,一声都不吭。
公子寤生回过头,扫视了众人一眼,见狼卫狼狈不堪,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口中平淡说道:“原地休息,就近猎食。”说完,便找了一处岩石休息去了。
死士乙满脸疲倦,冲着倚云点了点头,便来到公子寤生身边站立,通红的双眼,用力扫视着周围。
倚云笑了笑,没有说话,有些时候,笑而不语,便是最好的沟通方式。
墨染早就觉察狼卫的狼狈了,但碍于公子寤生,不敢造次,听闻公子寤生让众人休整,便让人分组,取水、猎食,又见两名狼卫伤重,皱了皱眉,便让他们找地方休息。
倚云来到受伤狼卫身边,俯身拆开两人的包扎,看了看伤口,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瓷瓶,在两人伤口处撒下,倚云将瓷瓶里白色粉末,均匀涂抹在二人的伤口处,起初两人痛得冷汗淋淋,咬着牙硬挺着,仅仅几个响指之后,两人感觉伤口处一阵清凉,伤痛遁迹无形,原本青灰色的脸,也慢慢恢复血色,两人感激地看了一眼倚云,口中并没有道谢。
男人之间,尤其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之间,感谢,不是说出来的。
倚云仔细查看了两人的伤口,见无大碍,便纵身跃上身边古树,戒备起来。
站在树冠上,望向远方的云海,云海翻腾,晨光的照射下,映出美丽的朝霞,这份宁静,独有登高方能体会。
一个身影,身子不似倚云轻巧,却也有些功底,几个纵身后,站在倚云身边,伸手递给倚云一块生肉,说道:“大雨过后,没有干柴,只能生吃了。”
倚云转脸,见墨染一脸真诚,便伸手接过,墨染那刀削般的脸上,竟然有了笑容,经过生死,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
用力撕下一口肉,墨染仿佛大快朵颐,口中费力的嚼着,说道:“昨晚的事,要谢谢你。”
倚云见墨染行为豪放,微微一笑,用荡刀轻轻切下一小块生肉,听到墨染的话,嚼了两口肉,便咽了下去,说道:“职责所在,何必言谢。”
墨染不再说话,他发自内心的感激倚云,如果不是倚云提醒众人扔掉身上的铁器,现在的他,没准就是野兽的盘中餐了,而且还是熟透了的。
倚云心中也清楚墨染因何言谢,同舟共济,遇风浪而施予援手,又何必言谢?
世人有两大弊病,施恩于人,逢人便夸要己能;受挫于事,遇人便诉己屈。
两人沉默不语,虽然他们心中都有许许多多问题,想要问对方,但能够说出来的秘密,那还是秘密吗?
公子寤生是谁,望云山、狼卫争相护卫,旅贲军跨国深入武封国境,不惜动用鬼车鸟与契约人劫杀,他们又如何得知公子寤生的行踪的?
望云山为何派倚云暗中护卫,倚云缘何仅仅看了一遍,最后那电球是如何消失的,公子寤生究竟要去哪里,前路漫漫,还会有什么苦难吗?
两人呆呆的看着天边的似火朝霞,两人心中渐渐平静,要是生命停留在这一刻,那是多么美妙啊。
“那刀法你原本就熟稔?”心中疑惑,墨染看着倚云的侧脸,禁不住问道。
“只见过一个人用过。”
“谁?”墨染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嘿嘿笑道:“看一遍就会了?”
“用眼睛看,过目即会其招式,容易:用心看,学会里面的精髓,困难。所以我也只会了皮毛而已。”倚云说道,对于回风流雪刀法,他总感觉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威力,面对契约者的时候,仅仅是以快打快,近乎于体术的格斗,刀式真正的精髓,倚云反而如鲠在喉,就是发挥不出来。
墨染瞥了一眼倚云,心中苦笑,在他看来,倚云就已经将刀法发挥的淋漓尽致了,但见倚云说的真挚,不似寒暄,便笑道:“有机会也教教我你的绝活,不然我老感觉,我老感觉老子的女人被你抢走了,我混到现在,全靠那七十二刀。”
倚云笑了笑,说道:“刀法厚重,如同云卷云舒,如果你能够将招式慢下来,最后完全忘记每个招式,随心而发,落于刀上,可以有小成。”
墨染眯眼看着天际的霞云,心中有所思的样子,手中荡刀慢慢向前递出,沉稳而有力,不似先前的浮夸,又缓缓变换招式,完全打乱了招式顺序,脸上慢慢浮出笑容,情致未艾,刀式再次变换几次,长长的出了口气,笑道:“奶奶的,练刀十年,不如听君一席话,岂不是白活十年。”
倚云看着天边的云浪翻滚,心中也有所悟,道:“悟道,需要积淀,如果没有十年练刀的积淀,怎可能一语便悟。”
墨染不善言辞,真切地看了倚云一眼,又转脸看向慢慢升起的朝阳,他是武将,不似江湖豪客,身系于庙堂,无法更深结交倚云,毕竟两人身份敏感,只是陪着倚云静静的看着远方。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树下传来一声轻咳,将两人从沉醉中拉回现实。
两人先后纵身来到树下,见众狼卫已经休整完毕,受伤两人伤口处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公子寤生已经从岩石上站起,辨别了方向,迈步走去。
众狼卫登时表情严肃起来,他们素日里都是高傲之人,品级也不低,但是面对一个需要玉质虎符护卫的人,其背景之强大,绝对是他们不敢招惹的,狼卫众人,均是几代人护卫京畿,或者皇家近侍,他们不怕战死,因为每一个战死的狼卫,其家族就会获得一份荣光,以及更高品级的荫封。
但狼卫中,有两大禁忌,无论是谁,都不敢违背,一是怕死,每次调用他们,都是护卫当权重要人物,他们可以死,绝不可以逃,否则整个家族和祠堂都会被夷为平地;二是多嘴,闲谈论是非,八卦深宫中的秘闻,泄漏皇家丑事,亵渎天威,让君王威信扫地,视同谋反,罪不容诛。
所以众狼卫想要说话时,都会反复问自己,说出来的话,是不是比沉默更有价值,更能够保证自己身家性命。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天空中短暂的晴天过后,又淅淅沥沥的下过几场雨,乌云仿佛成为了天空的长租客,丛林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苍天古树,各种千奇百怪的动物,但他们用实际行动证明,这些长相各异的动物,都能吃。
众人没有太多交流,走路、捕猎、吃饭、休整,不断循环着,也不知需要走多久,也不知道公子寤生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路线,更不知道要去向哪里。
倚云通过植被判断,他们一路向北。
公子寤生吃得很少,仿佛吃不惯生肉,白衣仍然纤尘不染,倚云几次偷偷观瞧公子寤生的衣服,实在想不透是什么材质的,竟然能够避雨防尘,稀世珍宝啊。
忽然某天,不知不觉中,他们发现了一条河,公子寤生沿河而走,天色渐晚,死士乙走在最前面,用力拨开前面挡路的荆棘,平日里素来不苟言笑的他,竟然欣喜道:“我们走出来了,终于走出来了。”他顾不得荆棘刺痛感,快走了几步。
众人均是脸上一喜,在这密林里,总是阴森恐怖,连日阴雨,他们都感觉自己发霉了,十分压抑,终于走到开阔的地方了,众人都加快脚步,顾不得灌木刺肉,纷纷挤身向前,钻出树林。
即便是公子寤生,缓步走出树林,也是长长的出了口气,仿佛压抑了许久,方才找到释放的地方一般。
摆脱了阴暗的丛林,潺潺的溪水,静静的流淌着,汇入一处大江,倚云深深的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吐出,仿佛要把肺中的浊气、心中的积郁全部发泄出去一般。
溪水北去,川流不息,延绵到远方,没有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只有于无声处,林表明霁色,天空放晴,山抹微云,天连衰草,好一幅江山如画。
倚云不理会众狼卫,独自踱步,找到一处岩石,盘膝而坐,将荡刀横在两膝,面朝西,看着云卷云舒,天色转晴,夕阳西下,回翔暮鸦,划过火般的火烧云。
好一个适合隐居的圣地。
倚云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正所谓: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此情此景,他何尝不是后悔,悔自己以身许人,身居庙堂与江湖之间,万般皆由人,半点不由人,假使当年战死在风云镇,岂不是快事。
摇了摇头,倚云无奈的笑了笑,想不到自己竟如此多情善感,投身望云山半载,唯有近几日遭遇最为凶险,几经生死,也可以说出生入死。
退意萌生,此次护送公子寤生,任务结束后,一定要与太子请辞,回归山里。
看着红日慢慢西斜,倚云一种不祥的感觉,隐隐在心头,仿佛眼前太阳落山后,就要被阴影笼罩一般,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心中不安。
默念了几遍清心咒,稍稍平复内心波澜,心中还是感觉哪里不对。
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狼卫们,他们此时正在忙着狩猎,终于找到了干柴,已经升起篝火,看着这群饿狼,倚云甚至同情起这附近的生物,狼卫中无论单拿出谁,都可以力拼豺狼虎豹,鱼虾蟹龟,那就更是小菜一碟,狼卫所在,周边没有任何一种生物是安全的。
公子寤生也在一处岩石上静静坐着,与倚云一样,看向远方的景色,神情迷离,仿佛被天边的火烧云与眼前的大溪水所吸引,双手放在膝盖上,好似泥雕一般。
倚云看着公子寤生,好像是在看一个谜团,身份,遭遇,还有明天。
雾水,倚云果然是一头雾水,自己的遭遇,也如如梦如幻般,轻轻抚摸着刀身,倚云收回思绪,混元气流转,通走于大小周天。
一切既然开始,那就坦然面对,迷,不是猜的,是解的。
既然缘起,那就随缘,心无增减。
夕阳余晖,还真是让人愉快的事情,想想地垄行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田人,黄昏意味着团聚,他们荷着锄,迎着火红的落日,走在阡陌田野的小径上,心中想着倚门而盼的妻小老母,心中肯定是甜的。
而倚云,眯着左眼,盯着远处出现的黑点,心中却泛起了苦涩。
等待的甜美之处,源于等待的人,是你期待的人,亲人,或者情人。
如果等待是苦涩的,那只有一种情况,等来的,是敌人。
只见远处一人身形迅速,只是几个响指间,便到了江对岸。
倚云心如灌铅,身形一掠,来到江边,独眼望向江对面,脸上登时严肃起来。
那身影并没有任何停滞,更不凭借任何器具,轻轻踏上水面,凌波渡江。
倚云心中泛出苦水,履水面如平地,他做不到,所以,来者修为远高于他。
又是几个响指间,那人已经渡江过半,脚步平稳,不急不缓,倚云眯眼细看,来者身高九尺,晚霞照映下,只见他脸如镀金,红发金瞳,穿着绛绡道袍,右肩扛着个人,却仿佛如无物在身,每踏下一步,脚下的江水仅是微微起涟漪。
倚云咬了咬牙,感觉牙都要倒了,经验告诉他,无论何地,遇到两种人,要多加小心,要不然就会丢东西。
丢命!
长相奇特的人和特殊身份的人,有奇貌者必有奇能,道、丐、童子、老人、阉人、女人,无论谁成为他们的敌人,都会后悔的。
倚云嘬了嘬牙花子,今天遇到了长相奇特的道人,看来今日也许会成为最难忘的一天,祭日。
众狼卫也发现了那奇貌道人,均是准备好短弩和荡刀,结阵防御,将公子寤生保护起来,墨染来到倚云身边,眯着眼看了看,问道:“这是白日见鬼了?”说罢,仿佛看着那来人的长相奇特,“啧、啧”了两声。
倚云心中叹了口气,常言道:人有三灾四怨,九难十缠,自从遇到公子寤生,灾难都快凑齐了,真是不死不休的节奏,无奈的说道:“遇到他,你可能就能见到鬼了。”说罢,紧握荡刀,全身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弩。
墨染见倚云如此,不免紧张起来,他见来人踏水而来,心中也是一惊。
那道人鼓动混元气,高声唱偈道:“一水一浪一竿身,一步一望一相逢;一嗟一叹一空等,一回一度一来生;”声音洪亮,荡气回肠,倚云听在耳中,更是骇然,如此浑厚的内力,他恐怕望尘而已。
唱偈罢,那道人已经来到岸边,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长途跋涉,旅途劳顿,将肩上扛着的人轻轻在一处岩石旁,让那人靠在岩石上,又俯身探了探鼻息,咧嘴笑了笑,转脸看向倚云众人,脸上那淫邪的笑容,仍未退去。
墨染身子一震,失声道:“待月?”
倚云皱了皱眉,撇了一眼靠在岩石上的人,倚云也是一愣,那是个女人。
倚云怔住,是因为他是个男人,只要是个男人,都会怔住,因为,靠在岩石上的那个女人,一袭白衣,实在是貌美至极,倚云行走江湖,自认为阅览花丛无数,与此女相比,堪比云泥,只见她乌云叠鬓,杏脸桃腮,浅淡春山,娇柔柳腰,如海棠醉日,瞪眼看着那道人,是惊惧,更是憎恶,只是无法动弹,滴滴眼泪,如珍珠般划过那凝脂般脸颊,只如梨花带雨,惹人生怜。
更奇怪的是,倚云对那女人,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遇到过。
见倚云也痴痴的望着那女人,墨染笑道:“想不到这如鬼般的道人很有眼光,掠来的女人,正是逍遥楼四月之一的待月,但论美貌,可排进武封国前十。”
那道人不急不缓,来到倚云对面站立,朝倚云身后打量着,根本不去理会倚云于墨染,仿佛他们两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墨染见状,心中有气,说道:“嘟,那道人,拦路是何意?嫌自己命长了吗?”说罢,荡刀指向那道人,杀气顿生,刀锋泛着寒光。
那道人睨了眼墨染,嘿嘿哂笑道:“本道人今天心情好,你刚刚放的屁,虽然臭,但贫道不计较。”说罢,也不理会墨染那通红的眼睛,仍是看向他身后的众狼卫,仿佛寻找着什么。
墨染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如此被人无视,是可忍,孰不可忍,短弩毫无征兆,抬手便扳动悬刀,破空声响起,一只弩箭,离弦而出,直射那道人咽喉。
眨眼间,弩箭已经离那道人咽喉只有存续寸许,只见那道人嘴角不耐烦的撇了撇,右手闪电般抬起,食指中指轻轻夹住弩锋,金色双瞳闪过不屑的眼神,那只弩箭如尘埃般,在那道人两指只间散落于无形。
倚云与墨染均是一惊,这种内力,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那道人摇了摇头,说道:“蚍蜉莫要撼大树,我劝你们二位,切莫聒噪,以免带来杀身之祸。”
墨染闻言,脸上一红,未敢冒然进攻,荡刀刀尖指向那道人,语气缓和问道:“道长,山高水长,可有宿怨?今日缘何拦路?”
那道人又扫视身后众狼卫几眼,皱了皱眉,闻听墨染问话,嘿嘿笑道:“贫道远来,只有一事,杀人。”
墨染闻言,气势陡然暴涨,倚云却心中疑惑,眯着眼盯着那道人,墨染冷笑道:“道人,不喜清修,却欢女人,还喜欢杀人?”
那道人收回目光,金瞳看向墨染,嘴角翘了翘,回头扫了一眼靠在岩石无法动弹的待月,脸上尽是淫邪之色,垂涎欲滴道:“女人,贫道喜欢,但贫道更喜欢杀人。”
墨染心中猜测此道人,必是为公子寤生而来,想起那道人轻松将弩箭化于无形,他禁不住眉头皱到了一处,语气转冷道:“贼道,真要与狼卫为敌,不怕碎尸万段之苦?”
那道人有些不耐烦,盯着墨染,说道:“天要下雨,贫道要杀人,任你是谁,都得死。”说完,挑衅地看着墨染。
墨染暴怒,左手抬弩,右手拖刀,疾风般冲了出去。
任你修为高深,我狼卫墨染,何曾惧怕过,即便我内脏燃尽,唯有一胆,金石所致,千锤百炼,死有何惧,吾往矣。
那道人嘴角仍是挂着冷笑,眼中充满不屑,墨染感到奇耻大辱,左手抬起,抠动悬刀,弩箭射出同时,荡刀挥出,经过倚云点拨,回风流雪刀法,再次使出,竟感觉心意与刀相通,心中再也没有刀式刀法,随心而发,横刀直斩那道人。
就在荡刀与弩箭即将触及那道人衣襟之时,不料那道人竟刹那间,身形竟凭空消失了,墨染头皮一麻,心道不好,回身便斩,荡刀随心斩向身后,墨染完全下意识地回斩,那道人啧啧两声,仿佛小看了墨染一般,方才站定的身形,见荡刀来袭,身形闪动,再次消失在原地,墨染心中一凉,知道自己与敌人的差距,天壤云泥,心下不免黯然,但荡刀不停,闪电般挥舞,防御自身要害。
墨染荡刀还为再次挥动,只觉得右肩一痛,他清晰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仿佛被大山撞到一般,紧接着身子便横飞了出去,竟然在大江之上,接连几次砸落在水面上,又轻轻荡起,如同顽石激荡于水面。
激水漂石,可见自己身形被击飞的力度,这一刻,墨染脑海中闪过了娇妻那甜美的笑容,他不禁轻轻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划过脸颊,看来自己也就是那一抔黄土了。
就在墨染绝望的时候,身子突然被人轻轻扶住,卸去了那霸气的力道,自己被人一手拦腰抱住,那人竟然也徒步走在水面上,墨染心中骇然,抬头看去,见那人方脸浓眉,一张喷火嘴,双眼看着方才自己站立的地方,竟是狼卫中最不起眼的遗奴。
关于遗奴,墨染略有耳闻,之所以取名遗奴,听说是其母怀孕之时,其父战死异乡,其母悲痛不已,思虑世间苦楚,不愿其子再受苦,便想办法堕掉,自床投地,以捣衣舂其腰,不料其胎更坚,无奈之下,只有待产。
降生那天,天降暴雨,平地三尺,其母视为不祥,便将其丢弃,被路过道人救走,抚养成人,因有一身功夫,加之其父为国捐躯,破格录入狼卫,这都是狼卫人员密档,他翻阅资料时,由于遗奴经历坎坷,所以他印象深刻。
遗奴仅弱冠之年,平日里不善言语,墨染竟不知他有如此修为,斜眼看向遗奴,感觉他既熟悉,又陌生。
遗奴身形几个闪动,来到倚云身侧,将墨染交给倚云,倚云伸手接过,但眼中不解与骇然,与墨染相同,倚云对遗奴有印象,因为他斩落九头鬼车鸟一头,当时见遗奴换乱中,竟有些神情呆滞,便以为是他无意而为,如今看来,这人扮猪吃老虎,修为远远超过自己。
倚云方才见墨染被那道人踢中右肩,心中大急,但身有护卫公子寤生的重任,再者自己没有凌空踏波之能,心中唯有叹息,深感自己的无能,退后身形,看了看墨染右肩,叹了口气,墨染右臂已经废掉了,又见墨染仍是本能的握着荡刀,心中便有了怒气,将墨染轻轻放到安全的地方,便闪身回到遗奴身边。。
众狼卫见墨染受伤,怒吼着,眼中均是要喷出火来,遗奴背对着众人,右手抬起挥了挥,众狼卫方才见他竟能够踏波救回墨染,既感激又佩服,见他示意,聒噪的他们,登时安静下来,只是喘着粗气,短弩举起,蓄势待发。
那道人上下打量着遗奴,笑道:“早些出来,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也许就不用废掉一条胳膊。”
遗奴神色平静,说道:“望尘,你在江湖上匿迹多年,又何必出来趟浑水呢?”
闻听望尘两字,倚云身体如触电般,僵在当场,望尘,江湖人称九首妖道,早在十几年前,在江湖上掀起过血雨腥风,望尘修为极高,据说已突破八层楼,武封国有个异人榜,搜罗武封国内修为高,风头劲的能人入榜,每年一次排榜,望尘不正不邪、亦正亦邪,做事随性,喜怒全凭喜好,杀人无论恩仇,连续三年入榜,曾经一鼓作气荡平南山三十六洞和连败古泉山十二散人,名动天下,此人不贪财,但极为好色,虽然没有采花恶习,却也时常押妓,无妓则罔欢。
就在望尘风头正盛之时,三年前却突然销声匿迹,江湖坊间再无他的消息。
江湖健忘,因为江湖事,如同浪潮,一浪压着一浪,前浪盖着厚浪,人们只见眼前的浪水,谁还在意沙滩上的前浪印痕。
再也没有人谈论望尘,更不会有人提及九首妖道,像是翻过去的书,没人愿意重新翻看。
望尘镀金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感慨,轻叹道:“想不到在这荒山里,还有人记得贫道,他乡遇有缘人,要不是你必须死,我还真想与你烂醉一番。”
遗奴睨了一眼望尘,问道:“我,与你有宿仇?为何我必须死?”
望尘开怀大笑,说道:“贫道喜好杀人,喜欢杀不认识的人,喜欢千里杀人,杀人需要缘由?什么时候江湖上又多了条规矩?”
遗奴清澈得就像春日里玫瑰上的露水,却偏偏又深邃不已,看了看夕阳,自言自语道:“千里杀人,杀人,帮人。”仿佛想到了什么,长叹一声,回首看向公子寤生,眼中尽是复杂,公子寤生神色平静,静静的看着他们。
遗奴转脸看向望尘,问道:“道士想杀人,我又不想被杀,怎么办呢?”
望尘嘿嘿哂笑道:“好办,你我斗一场,一横一竖,便可解惑。”
遗奴说道:“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望尘说道:“看来只能这样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贫道回头给你立个碑,好写上你的名字。”
“遗奴!”
话不投机,说无可说,便无话可说。
望尘气势暴涨,双手扯向腰间,抽出条黑色鞭子,那条鞭子迎风而长,刹那间便又一丈长短,伴着龙吟声,周边荡起一阵狂风,倚云眯眼望去,见那条便兀子摆动,啪啪作响。
遗奴望见,赞叹道:“黑龙鞭,传说是黑龙所化,又被你密法祭炼,通风雷,鞭之所至,无所不及。”
望尘啧啧叹道:“真是高山流水般得知己,我都不舍得杀你了。”
遗奴冷笑,双手快速结印,俯身右手掌用力往地上一拍,口中喝道:“起!”
遗奴所处地面微微晃动,慢慢裂开一道裂缝,一个墨檀做的剑匣,缓慢的从底下升起,三个响指之后,那三尺高的剑匣已经立在遗奴身侧,只见遗奴仿佛遇到老朋友般,低头轻轻抚摸着剑匣,又轻拍了两下,口中念叨着:“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见到剑匣,望尘神色凝重起来,金瞳望向遗奴,有些意外,又有些吃惊,问道:“七星剑?”
遗奴抬起头,笑道:“正是,认识?”
望尘眼中泛出炙热,声音竟有些激动,道:“七星剑远来的主人是你什么人?你怎么会有七星剑。”
遗奴神色一暗,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道:“七星剑,滴血认主,旧主不逝去,新主不生,道人是来问话的?”
望尘也不生气,竟然如释重负般,笑道:“看来他已经不在了,那也就无所谓违背誓言,你这剑又要换主了。”
遗奴冷笑一声,道:“看来道人真的是来问话的。”
望尘收敛笑容,黑龙鞭挥起,横扫遗奴,捎带着他身边的倚云,天空中响起一声沉雷,来势之猛,速度之快,眨眼间,鞭子便要抽到倚云了,倚云心中大惊,便要闪动身形,但身子仿佛被那黑龙鞭的威势罩住,竟然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左目圆睁,混元气缩在丹田处,竟毫无反应,右目眼皮突突直跳,倚云在此瞬间,如无血的虾,无力而苍白。
只听遗奴轻喝道:“天枢!”
一道青光,从剑匣中射出,电闪而至,耳畔中听闻一声龙吟,倚云抬眼望去,一把宝剑,荡开袭来的青龙鞭后,回到了遗奴的手中。
望尘龇牙,嘬了嘬牙花子,笑道:“不错,不错,有五分火候。”
遗奴看了看手中天枢剑,那剑如同遇到老朋友般,轻鸣不已,听闻望尘评判,笑道:“见笑,见笑,真野鸡手段。”
撇了一眼倚云,轻声说道:“这里交给我,保护众狼卫。”
倚云知道自己与他们二人修为的差距,且二人手中均是持有至宝,自己逗留此地,一则不自量力,再者,不合时宜,徒添烦恼。
身后传来墨染疼痛难忍的痛苦呻吟声,如此铁打般的勇士,此时已是如同废人,倚云心中怒极,却又无可奈何。
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倚云心中,有些嘲笑自己,坐井观天阔。
以往,他所处的江湖,之时冰山一角,行走之时,未遇坎坷,便自认为修为不错,世间修为,说是十二层楼,其实真正的高手,如同凤毛麟角,江湖中难得一见。
如今看来,自己错得离谱,之所以未遇到高手,完全是因为自己不值一提,自己的任务不值一提,若不是自己主动卷入,也许说不定哪天,自己就会因为自己的无知与自大,死得如同枯叶败柳。
又传来几声龙吟,震得大地为之一颤,倚云眯眼望去,只见望尘挥舞黑龙鞭,灵动至极,与他铁塔般的身材,极为不衬,犹如娇弱的女子,舞动百斤铜锤一般。
望尘将黑龙鞭祭起在空中,双手快速结印,手速之快,几乎肉眼无法分辨,只听他结印完毕,口中断喝道:“苍龙搅海!”
那空中黑龙鞭化作一道黑气,如同蛟龙一般,吞向遗奴,瞬间降遗奴吞没,遗奴周边被那道黑气激荡出三尺深坑,众狼卫见状,登时惊得个个面无血色,倚云护卫着公子寤生,远远向后退去。
望尘看着那团不断旋转的黑气,卷着周边衰草败叶,唰作响,仿佛正在吞噬着被它裹在中间的遗奴,脸上不禁透出喜色,毕竟狼卫中会有什么高手,值得他出手一战,七星剑又如何,物是人非,不见当年鼎盛景象,真是让人遗憾呐。
众狼卫紧张地看着那团黑气,心中绝望至极,不消说,遗奴如果一击之下毙命,他们恐怕也如那衰草败叶一般,被那黑龙鞭击中,定然是魂飞魄散。
就在望尘感慨,狼卫绝望的时候,遗奴沉稳的声音响起。
“璇、玑、权、玉衡、恺阳、摇光,结阵在前。”
那黑气起初透出几道剑光,但仅仅两个响指后,黑气的四面八方均被剑光透出,那黑龙鞭一声哀鸣,飞回望尘手中。
遗奴单膝点地,双手用力拍在地上,七把形态各异的宝剑,周身闪烁着祥和的剑光,凌空护卫着遗奴,遗奴轻轻抬头,看向望尘,冷笑道:“怎么,让道人失望了?”
望尘凝视着遗奴周身护卫的七把宝剑,啧啧道:“还真有些让人意外呢!你居然一次祭出七星剑,年少有为啊。”说罢,甩了甩黑龙鞭,空中响起炸雷声。
遗奴慢慢起身,七星剑随着他的身形移动,嘴角轻轻上挑,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继续吧。”话音方落,遗奴欺身而上,瞬间来到望尘身前,顺手将摇光掣在手中,斜斜斩向望尘,其余六把宝剑,悉数随他心意,在他的身后形成扇形,随他身形而动。
望尘金瞳盯着遗奴的身影,挥鞭格挡,鞭与剑瞬间相交十余次,发出金石相撞的闷响声,遗奴身形奔驰而动,剑光将望尘罩住,那宝剑泛着青光,寒意甚浓,冷彻人心,让人胆寒。
望尘黑龙鞭游龙惊走,如灵蛇出动,上下飞舞,如同绝艺长袖善舞,那黑龙鞭进退有法,行云流水一般。
两人身形闪动,以快打快,凡人肉眼只能看到七星剑青色剑光与黑龙鞭黑气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几乎见不到两人完整身影。
两人身形变换,遗奴背对大海,挥剑直斩望尘,剑罡所及,三丈外一个几人抱古树,齐齐斩断,望尘挥鞭荡开来袭的摇光剑,爆喝一声,镀金般的脸色,隐隐泛出黑气,再次祭出黑龙鞭,双手快速结印,一个响指间,望尘双手合十,双手食指搭在中指上,暴喝道:“噬魂天雷。”
言毕,一道天雷,惊落九天,如同游龙般,直扑遗奴,威势震天,一箭之隔的倚云,被惊雷之势,震得神魂激荡,身后的狼卫与死士乙被震得倒飞出去十步。
公子寤生却是纹丝未动,之势眯着眼,看着那道天雷,眼中没有丝毫波澜,既不惊讶,也没有震撼,仿佛司空见惯,抑或者不足为奇。
那天雷来势迅疾,无论掩耳、眨眼、响指间功夫都不容,刹那即至,电光罩住遗奴,遗奴面色微变,如临大敌,七星剑随心意而动,在他身前结阵成盾,只听一声闷响,遗奴身体倒飞出去,一如墨染一般,身体重重砸在水面上,将水面上荡开了一道水痕,直有几丈开外,遗奴方才站定身形,七星剑仿佛失去灵性,噗噗落水,沉入水中,遗奴大口喘着粗气,右手艰难抬起,擦去嘴角的血痕。
望尘负手而立,黑龙鞭此时已化作一条黑龙,瞪着铜铃般的双眼,张牙舞爪,发出阵阵龙吟。
望尘仿佛胜券在握,看着狼狈的遗奴,嘿嘿哂笑道:“乳臭未干的无知小辈,有微末修为,却没有能力,握重器而失据,如明珠暗投,可惜啊,天道之中,你还没有迈步入门。”
倚云轻轻扶了扶荡刀,如果遗奴身死道消,他,只有虽败犹荣了。
遗奴慢慢站直了身,咯咯地笑了起来,嘲讽道:“假龙接天雷,不知羞耻,还妄谈天道,望尘道人,话不可以说尽,小心天道无常。”说罢,双手结印,周身混元气缭绕,河面微微晃动,遗奴双手不停结印,口中却慢慢说道:“大道如海,岂有崖岸,道存多途,歧路通圣,天道之门,有八万四,各走各的路,说什么谁对谁错,让你看看我的路。”
望尘见遗奴结印,又见河水异动,知道遗奴要拼命,双手也跟着迅速结印,身后黑龙突然暴躁起来,龙身微微抬起,朝天而啸。
“七星斩龙!”
“飞龙在天!”
七星剑从河水中齐齐射出,七道彩光,分赤白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斩向望尘,黑龙鞭化作的黑龙,暴怒着带着迅雷的猛势,直扑遗奴。
七星剑与黑龙鞭在半空中相遇,真气震荡,河水与岸边四下炸开,河水激荡而起,直冲起三丈高,遗奴与望尘眯眼对望,等待着七星剑与黑龙鞭相持的结果。
城门失火,便会殃及池鱼。
“鱼”没有飞出水面,却有一个人却是被那震荡的真气震飞在空中,向远处岸边摔去。
一道身影横空掠过,轻轻接住重重摔下的待月,身子再次横掠,倒飞出去十几丈,方才站定身形,将待月轻轻放到地上。
倚云脸有些发热,待月虽然不能动,却是腮若桃花,呼吸急促,胸口山峦起伏。
倚云呆了一呆,旋即恢复神色,待月绝色,足可以令百花失色,加之方才江水溅起,将待月衣衫湿尽,春色浪漫,倚云不觉失魂。
脱下外罩,轻轻盖在待月身上,倚云便不敢再看待月,轻声道:“在下失礼了,如姑娘不怪,在下可否为姑娘把脉,看是否可以让姑娘恢复自由。”
待月脸色更红,但尘星般的双眸,闪过一丝感激,虽无法开口说话,但轻轻眨眼,表示默许。
倚云心中一荡,抬手轻轻摸了摸待月手腕处的脉门,直感觉脉相混乱,奇怪的是,体内似有混元气乱撞,倚云心中吃惊,想不到如此绝色,竟有修为在身,细细探测之下,倚云察觉到,待月奇经八脉被人封住,体内混元气流转不畅,竟自行混乱游走,如同无头苍蝇般,时间久了,只怕她一身修为,化为泡影。
倚云想了想,拇指轻轻按住待月脉门,将体内较为纯正的混元气注入待月体内,并用食指和中指成剑指,轻轻引导这股混元气通往奇经八脉,待月体内的混元气仿佛找到了发泄口,根针倚云的混元气有序游走起来。
但奇经八脉,有些地方为女子隐私,倚云有些踌躇,心下一横,行大义,瞻前顾后,心中无邪,何必忌讳,转过脸,不看待月,凭感觉,食指与中指划过待月重要几处大穴,待月身体轻轻颤了几颤。
行功完毕,待月仍是如泥胎雕塑一般,只是较之先前,呼吸急促了许多,美眸紧闭,轻咬嘴唇,山峦起伏不断而已。
倚云不敢造次,生怕让待月误会自己趁机行不轨之事,再者望尘修为高深,想必他的密法封住待月经脉,自己无法破解,只有等遗奴战罢,再行施救了,想罢,倚云起身转脸看向望尘与遗奴交手的方向,一望之下,倚云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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