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云端处，影影绰绰可见宫廷宝殿，雾气飘渺，琼楼玉宇依稀可辨。任凡间怎得沧海桑田，天宫倒似百世不易。“表哥，不想我走了如此之久，天宫还如当年那般，依然如故啊。”八妹感叹道。杨戬闻之，便凝住远方宫宇，笑道：“貌似如故，实则云谲波诡，瞬息万变啊。”八妹转眸瞧了眼二郎表哥，随即速速转回，便不再言语，直至入天庭，二人路上，话实不多，八妹紧跟二郎表哥，由他领着。这八妹虽说离宫甚久，但路却还识得，原不须杨戬上前引的。到一路口，杨戬停下向两方望了望，又瞧了眼八妹，仍是不语。“去见父皇吗？表哥？”八妹问了声。“不，跟我走。”杨戬轻声道。八妹只得再随他行，正走着，听得东边一阵银铃笑语，尽是些女仙舞灵，杨戬闻之即停，转了方向，弃东而走，待行得听不见了，八妹道了句：“表哥，不去瑶池？”杨戬看了看八妹，又瞧了瞧前，便缓缓摇着头道：“多走几步吧。”八妹与表哥一路行来，好不冷清，所到之处，雕栏玉砌确犹在，只是人影稀。杨戬终在瑶池停下，低声道了句：“去拜见娘娘吧。”八妹见状，也降了声道：“还是来瑶池呀！”二郎神微微一笑，道：“走，与你同去。”说完大步前去，唤了守卫禀报王母。
“七儿，我听你姐姐道——，你愿意随母后下凡？”王母端坐着道。七仙女站立在前，似没想即答：“是，前儿您来瞧我，我自知失礼，望您恕我，我终是想通，吾之母后下凡，身为女儿怎能不随您去？”王母展了展眉，稍动朱唇，即立起行至七仙女面前，她笑道：“嗯——，难得你有这份心，母后原思忖，自己养尊处优，久而久之，高高在上，不察民情，实在未能上承天意，下顺民心，由此才打算下凡，但母后确是牵挂你们，放心不下，想让你们与我同去，母后知人间不比天上，出生也没个定数。”王母顿了顿，瞧了眼天寿，对七儿道：“好就好，不好便不好，若真一头扎下去，入了凡尘，可不比天宫，锦衣玉食，前呼后拥，我只是有意让你们经经尘世，世事百态，别天天不食人间烟火，犯了神的傲慢自大，当然，母后仅是问问你们姐妹之意，实在不愿意，我也绝不强求，，自己想得再好也不见得有人应，不料七儿你竟站在出来，好不爽快，倒真是经过一番人间路，方才念着那滋味呢？是吧？嗯？”王母已绕着七仙女转了一圈儿，一副将她看透之容，话毕，好似待她“自现原形”，表露心思，天寿稍稍低头，微微一笑，暗忖道：“七妹，你的心思，母后不清楚？如今，你遂了意，正逮着机会，再入凡尘，不晓得尘世俗缘有甚好，我看尽是些低下人想攀仙人高枝，图一世——，嗯——，或是一时的——，方便罢了！”天寿思到最后，在“世”或“时”这二字上较量一番，她随即抬眸，瞟了瞟七妹，又复低下，独忖道：“一时，一世，哼——。”想到此，她凤眸微润，倏地眨了眨眼。“天寿，天寿，天寿——。”王母叫道。“嗯！母后！”天寿惊道。“叫你好几遍才应一句，又走甚心思，不妨说来听听。”王母恼着道。天寿忽地笑了，上前走了几步，停在七儿面前，携起她手，道：“这丫头打小长得娇秀，跟水葱似的，我才还想呢！这要下了凡，从小也得是个美人坯子。哈哈哈——”王母也随着笑，道：“你们姐妹哪个不是，一母同胞，谁差得了？”天寿闻此言，睁大了眼，凝着王母那对明眸，会意得很，她笑得更甚了。七儿也随着她们强作欢颜，应付了几声“哈哈”。还是王母先住了，她停下来，接着瞧七仙女，她道：“七儿，你别乐，回了母后，是还念着凡间，才随去的，天庭于你而言，实是无趣儿。”天寿也住了，她看了看身旁七妹，暗扯了她衣襟一下，随即将身子向前一探，冲着王母道：“母后，还是先——”王母未待大公主出口，即打断她：“我对她讲呢！没你事！”天寿被噎回来，便不言语，只听七妹作何言语，正听她话：“母后，实不相瞒，七儿确有此意，又不仅是此意。”“哦，说来听听。”王母饶有。七仙女答：“七儿确实入过凡尘，与诸姊妹不同，七儿知人间的酸甜苦辣，知人间生活不易，但也懂凡间自有比天庭的好，因而便念着那好儿，所以七儿还是愿随您去。这只是其一，第二就是七儿想在人间尽一番孝道，如母后所言，一头扎下去，人人不相知，不相识，命亦各不相同，将来未必有相见之时，更莫论再可于人间对您好了，但我信一点，母后既然让我们随您去，以后定有相见之机，这自不必我担心，吾再侍奉您至人间走一遭，算尽了女儿一份心。”王母听后，缓缓点头，心下细细嚼着七仙女之言，她本是极愿闻此言的——王母也想自己与小七释了前嫌，莫真叫个凡人小子白白断送了这些年的母女之情。可她又多疑，不信这丫头会如此简单，人间有句：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些人之心早不在娘家，王母虽不愿瞧见此景，却也深知到了这般境地，就算是自己爱女，亦须得多个心眼，不可不防啊。正忖着，七儿又道：“母后，我知您觉七儿这般痛快，实来得蹊跷，我倒不妨说个明白，对您，七儿真是用不了心眼，也不作那徒劳之事。”七仙女说罢，王母瞧了眼天寿，正欲听小七下边话儿，不料一守卫前来，断了这要紧之言，他道：“小仙参见娘娘、大公主、七公主。启禀娘娘，司法天神与八公主求见。王母听得此言，即刻将七儿之语，抛至九霄云外，她忙道：“快，快，请他们进来。”天寿知二人前来，也是一惊，随后即蹙了眉，七仙女见二人神态各异，不明自己被囚之后事，因而正是不解。
杨戬随八妹进，她四下张望，实未瞧出瑶池变化，还似临走那般景致，如此，八妹自是熟路。待二人行至王母座前，八妹先是一愣，细瞧了王母一会儿，杨戬站得稍后些，先拱起手作欲要行礼之势，后迟些道出了：“小神，拜见娘娘。”话音落下，他这才躬下身子。八妹被这句说得回了神，忙行了礼。她确是拘谨，全不似往日在母后面前——既小心又放肆。今儿却只剩谨慎与忸怩。王母双唇颤颤，明眸泛潮，不禁地走向八妹，正欲将其揽在怀里、再作大哭，此时她忽停下来，止在四人前三尺左右，她瞧了眼七仙女，便不再前行，只道：“快免礼。”天寿看见八妹，便一步跃至其面前，再将其揽住，她一语不发，只管痛哭。这一番下来，大公主已成泪人，她哽咽道：“好妹妹，原见了七儿，长姐这心疼得快裂开了，今儿瞧着了你，姊姊之心便是碎了，你呀，看着还没那黄花经得住风呢，怎么憔悴得没了人啊！我的妹妹呀！”八妹闻之也下些泪珠，正前儿的王母自是忍不住，也淌了泪，七仙女却是疑惑，这三人怎得如此，究竟是什么事？杨戬做了司法天神？八妹怎得这般形容？二郎神在一旁不作言语，只静观四人之举，不动声色。王母悲泣一阵，便上前轻轻将大公主拉至身边，叫她离了八妹。天寿方止了泪，仍是一副怜惜之容。王母细细瞧这八公主，道：“八妹，你与你七姐，差不多，也多曾思凡下界。”七仙女闻之，着实一惊，后退几步，竟道不出言语，这下她明了：难怪八妹人消瘦不少，想亦与我一般遭了罚。王母接着道：“母后也均曾惩治过你们，不管你们怎么怨我，天条即是天条，它不改，我就得照着来，没个偏私。但今儿不同了，天条都换了，母后也给你们道句‘天条错了’‘我也错了’你还怨我吗？还与母后较量这吗？嗯？”王母此番言语道得轻松，眼里却凝着八妹，上下齿打颤，再不能出声，这八仙子眸中盈泪，亦是不语，杨戬在后，用脚碾了碾地，前后几下，声极轻，倒是没个人在意。八妹随后即道：“儿臣不怨母后，过去不敢怨您，今日不会怨您，八妹可以坦言从未怨过您，天条有错，我为何怨您？”王母闻此言，甚是受用，即刻闭目，任两行清泪肆流，她终上先去携住八妹手，这下她再望向七仙女，随即亦携过其手，六掌相交。王母道：“你们两个，叫我不省心的，今儿可算懂了回事。”八妹、七儿均不言语，互瞧一眼，又同看了看母后，再共望向那六掌。天寿见状，也凑过来，她先瞟了眼杨戬，后轻扯母后衣襟，将眼珠一带复掠过二郎神，王母晓得，随即撤了掌，含泪笑道：“八妹，你可累了？”此时王母看向二郎神，道：“杨戬，这趟路不近啊！可觉疲累？”杨戬即答：“多谢娘娘挂心，小神倒不觉累，只是八公主体虚，本不宜远行，自昆仑至此，一路走来，八公主着实不易。”王母闻之，正欲安排八妹住处，却听天寿先道：“母后，不如暂让八妹与七儿同宿，因是小妹原居尚未打理，现住不进，而七那儿也正添置东西，以后我着人多送去些给八妹用。”王母倒不急搭腔，她变了脸色，瞧了一八妹眼，又瞟了七儿一眼，她神情复归平静，眸中亮了起来。王母随即笑道：“不，不好，天寿你才说了，七儿那儿正置着物件呢，恰逢人多事忙之时，八妹去了反而没个下脚地儿，寸步难移，况你小妹刚返天庭，就这般将就，怎么行？还是另找个敞亮地儿安置，也免得委屈七儿。”说着她便眼七仙女，不料这七儿竟道：“不委屈，我与八妹素来亲厚，久别重逢，自有诉不尽的衷肠。”王母笑道：“急什么，你们姐妹日后长着呢，你先理清自己那片地儿，再聚也不迟啊！再者说你宫里来来往往，人声嘈杂，进进出出的，说话怎得个方便自在，不差这一两日的。”八妹也有心辞了王母另外安置之意，闻此言语，便将嘴边话儿，全咽了回去，不再多言，天寿正思忖：“不让她们同住，那又怎么安置八妹，我和另五个妹妹共居一宫，且一人一屋，怎比七妹独处之宫室宽敞，母后尚不让七儿与她同住，更莫提我们这‘一屋仙女’了。不知母后何意，还是不要妄言得好。”王母亦是暗忖：天寿与另五人共居，那里总得来算正好有七间屋，两间是二人旧所，自是废弃许久，居不得，每间都不宽敞一人居尚不充裕。若要修缮添置宝物，又来不及，就算来得及——，也不行！”王母正思至此处，不好择出安置八妹之地，她忽地抬眸，即见杨戬，实觉得二郎神不应留于此地，才想遣他走，正赶上守卫又报：“嫦娥仙子求见。”王母闻之便收了口边之话，留下杨戬，道了句：“请她进来。”
杨戬听是嫦娥请见，便琢磨：“她来作甚？难不成礼乐又出差池？”嫦娥徐徐行进，王母见之，心下道：“嗯，来得正好。”天寿见是她来，先于王母道：“嫦娥，有何事啊？”嫦娥与王母及三位公主行过礼后，答道：“小仙与龙女共舞，本承公主之意，可新天条刚作译制，吾与四龙则变通行之，且所作改动之处，已悉数写入此折，特成给娘娘公主过目。杨戬闻之，便放心了。”王母不作言语，只瞧着月宫仙子。天寿对嫦娥道：“嗯，我知了。”说着接过折子，草草翻看。此时王母开口：“嫦娥，前儿我遣八妹出宫行事，今儿她回了，只是所居之处有待修缮，物件不全了，等我命人再作添置，我也找不出合适之地来安排，这样——，让八妹借居在你广寒宫可好？”“嫦娥闻之，即觉可疑，却又不好拒绝只得应下，况她明八妹之人，便没再说甚。八公主与嫦娥临走，王母又不放心，叮嘱这月宫仙子，道：“嫦娥，听说你近来作舞，心思全在典礼尚，我很是满意，这段日子你也不须管什么前朝之事，当然，现河清海晏，众仙皆没甚可奏，我准你上朝之假，除作舞之事，闲差他务，尔俱不必挂心，毋须多言，你可携八妹多在作舞、观舞上用心思，现处天庭变革之大势，一切未定，你们可要谨言慎行。该问得问清楚，该答得答清楚，不该问的就别问，因为就算你问了，现在也未必有人能答个清楚，你说是不是啊，嫦娥？”“娘娘，所言极是，小仙明白，我定谨记在心。”嫦娥道。王母闻之，即放二人赴广寒。临走八妹往前站了站与母后、长姐告辞，宝座台上，那二人一坐一站，离得颇近，同声道：“去吧。”八妹急转了身，端起上下的骨架，瞧模样正欲走，只是还未出一步，她便速速递了个神色给表哥，这丫头侧视杨戬，待其会意，又将明眸一转，望向殿外，杨戬身首均是纹丝不动，只斜瞟八妹一眼，明了她意，即又垂下双睑，连做眨眼之态，八妹微微一笑，又大胆转头，瞧了眼七姐，随即露齿笑、轻点头，这才迈步前移。嫦娥见其已先道辞，自己也忙请退，随了公主去。而八妹一番行举，她是见不着的，只因这月宫仙子立于杨戬身旁，左边稍后些，且二郎生得高大，自是挡她瞧八妹，可与嫦娥相反，七儿立于杨戬之右，八妹之左，纵使八公主行得再快，这丫头也能将妹妹与表弟瞧了个清楚。见二人均走，二郎神自觉也应告退，正欲言，天寿却道：“杨戬，这儿还有折子，你也来审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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