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恢弘庞大的帝国王宫,会有一处如此贫寒的小院。
陋屋闻罄声,不见炊烟直。
无花无草院,栏圈黄沙土。
陋室的主人正是已跳脱三界外,不在五行内的乐蝶公主。
扼腕的情愫,像一株沾满毒液的藤蔓,使她无法释怀。
懵懂时许下的承诺,好似一根刚刚破土的树苗。
一切美好都在等它成长,可它偏偏又是那么脆弱,那么经不起风浪。
时过境迁,才明白每一颗参天大树都是幸运的。
他们躲过了山水无情、避过了人畜践踏、逃过了柴工砍伐......。
不像我,什么都没能躲过。
一颗心交出去了,却未能收获果实。
等到想把心要回来时,才发现那颗心不再属于我。
任凭你呼唤与嘶吼,只是徒劳。
等演变成相互拉扯时,才明白越是用力,自己的心越痛。
既然这样,那就用躯壳守护这颗异主的心吧。
就当守护一份回忆与美好。
世间事,何尝不是如此?
情的深浅,远抵不过缘的深浅。
为求一份慰藉,只能将自己交给虚无缥缈的信仰。
终日诵经。
诵的经在为谁祈福?
日日焚香。
焚的香还了谁的愿?
圆滚的念珠在纤细的手指上旋转,每转一圈,念着一个人。
抄写的经文在粗黄纸上工整明亮,字字珠玑,写着一些事。
诸法空相!诸法空相!诸法空相!
你教我念诸法空相,了却我心中执念。
谁解我,幻象逝,心影忡忡?
还谈诸法空相!?
到不如,利刺穿透胸膛,问问心魔。
为何念念不忘!
......
幽闭孤寂的小院门口,传来人声。
“姐!我来了!”
乐蝶公主放下念珠,收起经文,起身去迎弟弟。
“奈儿,你来了。”
十三皇子双手提着礼物,脸上满是笑意。
“姐,我带了些点心。”
“快陪姐姐进屋,说说话。”
“好!”
夏奈踏入草屋,忽闻淡淡烟香。
“又在念那破经书?”
乐蝶公主浅笑责骂:
“住口,可不敢对佛祖不敬。”
十三皇子心念“什么狗屁佛祖!”口中忍住不言,把糕点放在一张圆桌上。
“姐,我听说诵经能为他人祈福,这是真的吗?”
乐蝶公主将圆桌上的茶壶端起,为弟弟倒了一杯粗茶。
“当然了!”
夏奈接过茶杯,望一眼杯内,轻饮一口,笑着问:
“那姐姐诵经为谁祈过福没?”
乐蝶公主伸手拖住弟弟脸颊,喜爱之心溢于言表。
“当然是我可爱的弟弟喽。”
被姐姐这样一弄,夏奈顿时觉得脸上害羞的火热。
忙摇晃脑袋,挣脱姐姐抚在面颊的双手。
同时,无意中看到一束摆在菩萨供桌上的花朵。
他起身走到菩萨前,瞟一眼眯眼浅笑的菩萨,眼神不敬。
匆匆一眼过后,伸手将那束花朵攥在手中,回身问道:
“梁俊来过了?”
“嗯。”
“还是放束花就走?”
“没,聊了两句。”
夏奈将手中的花朵,放在姐弟二人落座的小桌上,之后便在房间内到处寻找。
“你在找什么呢?”
“随便找找。”
夏奈打算找一个花瓶,如果没有花瓶随便一个瓶瓶罐罐也行,只要能装下这束花就成。
左翻右掀,上扒下探。
无意间,将柯良给他的玉佩从腰带内滑落至床脚。
“姐,怎么连个瓶瓶罐罐都没有啊?”
“你找瓶罐做什么?”
“那花放在菩萨像前可惜了,我要把它插起来摆在桌上。”
乐蝶公主无奈的摇摇头,一副老夫子的样子说道:
“没你要找到的东西,姐姐这里只有一双筷子,一个碗。再多的东西,只是徒增烦恼。”
“这些狗屁不通的道理,都是谁教你的?”
“难道你不觉得有道理吗?我可是深有感触啊!”
“我看你是学佛学傻了。”
乐蝶公主眉心一拧,不知弟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好了,别找了。”
夏奈表情有些失落,重新坐到桌前,一边解开糕点包装,一边说道:
“算了,不找了。这是莲子做的糯米糕,你尝尝看,若是好吃,就让她经常做些。”
乐蝶公主伸手接过弟弟递来的糕点,轻轻放入口中品味。
“嗯...不错。”
“哎,姐。这梁俊怎么总是把还未绽放的花就早早送来了?”
乐蝶公主慢慢将糯米糕全部咽下,说道:
“这种花是来自西凉府道的白色海棠。
它的花朵本就不会完全绽放,行至一半就开始等待枯败,但是枯败的过程会很长。”
夏奈打量白色花朵,好奇的说道。
“好奇怪的花朵。”
乐蝶公主浅笑解释:
“因西凉府道的气候恶劣,地势除了高山峭壁外,就是遍地的小荒漠。
在这种恶劣环境下,这种倔强的花朵会在春雨时节,将雨水存入茎秆中。
等到夏天来了,便会开满山崖,填满峭壁,点缀荒漠。
像这种花期长,不需要打理的花,送人也是不错的选择。”
夏奈一边打开第二个糕点包装,一边问道:
“姐,你懂得可真多!
我们跟着父王在西凉府住了大半年,我怎么没注意到还有这样奇特的花朵?”
说完,从第二个包裹内取出一块绿油油的方形糕点,递给姐姐。
“这是绿豆糕,放的不是砂糖,而是蜂蜜。”
乐蝶公主接过糕点,有些疑惑。
“你没注意到吗?”
夏奈摇头表示不清楚,乐蝶公主继续说道:
“许是你一天就知道舞刀弄枪,注意不到生活的细节,莽夫一名!”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夏奈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神色,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如莽夫一般,辩驳道:
“谁说的?我知道每一种花朵,都有它的花语。这白海棠的花语是什么?”
乐蝶公主被弟弟突如其来的一句问的楞住了,在妄语和实话间艰难抉择。
“据说....是单思....。”
夏奈闻听此言,原本嬉笑的脸色骤变!
冷哼一声,目光中杀意沸腾。
“单思?单相思?
好你个梁俊,娶了郡平王的次女作妻,又纳了太师三女做妾。
靠吃软饭一步步走上二品高位,居然敢羞辱起我姐姐了!
当年就应该把你扔到平阳谷,由的你自生自灭。”
夏奈突然将目光移向姐姐,一股怒其不争的表情说道:
“姐,你明知其意,为何不撵他出去?还留下这种自贬身份的烂花!”
夏奈说的没错,作为一国公主的夏婉彤,身份高贵。
即便终身不嫁,也没给人做妾的道理。
梁俊之举,在旁人眼里实在是对乐蝶公主的一种侮辱。
更何况是在她亲弟弟眼里,这种侮辱成为不可饶恕的重罪。
与夏奈剑拔弩张的表情不同,作为当事人的夏婉彤则显得豁达许多。
“就当是一种修行吧。”
“修行?”
“佛家讲无我,若我因此事或喜或怒,就是我执的表现。
无我讲的就是没有自我,那梁俊要来,我不拦着。
若是要走,我也不留。
至于他想放什么花?放在那里?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这里面,没有我。”
夏奈听到姐姐这样讲,又添了几分对白马寺小和尚的厌烦。
“有人要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也由他砍杀了!?”
夏婉彤默默点点头......。
“那好!你若一心成佛,不被世事所扰。那我便荡平众生,翻身成魔!”
听到弟弟如此狂言,夏婉彤有些惊愕,她重新审视弟弟。
在旁人眼中,他是个只敢对下人乱发脾气,动辄得咎的窝囊废。
可夏婉彤知道,弟弟只不过是太过怯懦而已。
他越是胆小,越是严苛的惩罚下人。
用这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掩饰自己的懦弱。
可,谁又知道,幼年时的夏奈是多么善良可爱。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那场冗长的战争。
是尸横遍野的旷野,是利刃划破身躯喷出的鲜血。
是兄长们杀伐之间,不会眨眼的双眸,一步步将夏奈逼向怯懦。
乐蝶公主坚信,弟弟的性格,不允许他讲出如此狂放的说辞。
听在姐姐耳中,这句话更适合柯良。
她起身走到弟弟身后,双手轻柔的放在他的肩头。
“奈儿,姐姐只希望你能平安就好,世间事,你我姐弟二人做个旁观者就好。”
“姐,天下不公!恶人无所报,善者无所托!”
“何为公?何又为平?你的执念太重了!”
乐蝶公主沉默一会,继续说道:
“后天,白马寺的面片小和尚会来与姐姐一同参禅,希望你也能来听听他的智慧。对你会有所帮助的。”
夏奈先是答应姐姐后天会来,随后急忙说道:
“姐,我先回去了。”
说完抓起那束白花,往屋外走去。
“奈儿,你拿花做什么?”
“还回去!”
......
四骑骏马缓慢穿过平阳谷。
其中一名骑士,在背后用绳索固定住一名奄奄一息的少年。
少年因多日无水无食而消瘦难堪。
他能付出最大的力气,就是靠在骑士的背上,侧目望着旁边那名女骑士。
她骑着一匹白底黑斑的花马,马鬃被人打理过,系上许多漂亮的珠子。
女骑士身穿银色紧衣甲胄,未佩钢盔,一头飘逸的长发随着马匹行走而上下起伏。
在她腰间斜插一柄象牙白短剑,背后腰带处插入一把白色花朵。
就连她挂在马鞍上的水囊,都用了很多颜料绘制的漂亮多彩。
她时而与右侧的骑士闲聊说笑,时而与左边的骑士嬉戏打闹。
偶尔,看向自己。
“柯大哥!他好像醒了!”
一名被女骑士挡住的少年骑士,勒住缰绳,马匹速度稍缓,错开身位后,再次打马向前。
来到才苏醒的少年旁边,用刀柄轻轻碰了他一下。
“命还挺大,活过来了啊!”
只见那女骑士,厉声厉色道:
“蒙欲!轻些!”
将他绑在身后的少年开口道:
“蒙欲,轻些。他经不起折腾了!”
刚苏醒的少年,意识慢慢清晰。
看着他们几个潇然洒脱的样子,心理好生羡慕......。
说了句“真好......”,就又昏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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