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暌别经年相思狂 陈觉楚

“不去。”

“顾老板,这回可不同以往,这是杜老爷的堂会啊!”江瑶楼的掌柜急的面部肌肉都抽成了一团。

“谁的也不去。”他依然不温不火,对着镜子仔细卸着脸上的油彩。

“哎哟我的祖宗,都知道您清高,可您就屈尊这一回吧,北平城半个天都是杜老爷的,昨儿他亲自来给您捧场,今儿一早又送来这么多礼物,这面子已经大了去了!现在他点名儿让您去堂会,您要不去……您这叫我怎么交代哟……”掌柜左说右说劝不动,又急又没辙,就差作揖讨饶了。

听到捧场,他涂着甘油的修长手指忽然微微一顿。

“昨天,陈少爷来了吗?”

“哟,您怎么还惦记这个呀!”掌柜还以为他想通了,结果一听他这话,苦笑连连,“唉……昨儿陈少爷是来了,但是看了一半又回去啦。”

“是吗。”他轻轻说。把最后一丝油墨卸干净,看着镜子里慢慢映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孔。

手指轻轻抚上脸庞。

曾有人夸顾老板眉目如画,姿容若雪。他一笑置之。

杜老爷赞他是色若春晓,清雅出尘。他颔首谢过。

仅仅是一副皮相,多少的冷言冷语,多少的谄媚称赞,都是过堂的风,无痕无迹。

唯独那一句。

唯独那个人。

几个月前的盛夏,北平城还不似这般温凉,黑夜和白昼在地平线上正处在此消彼长的极限。惯例,顾旌兰一个人在后堂的树荫下练嗓子,蝉声聒噪,他却心如止水,一折《拾玉镯》落毕,小园里余音袅袅,就听到旁边小楼上突然传来几声鼓掌声。

啪。啪。啪。一下一下,像是他漏掉的心跳。

他一回头,一眼看到旁边小楼二楼的围栏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那人穿着一件衬衣,扣子风流的解开两粒,慵懒的倚着梁柱站着,看他转过来,就于这盛夏的灼灼阳光中扬头冲他一笑。

都说盛夏阳光炽烈,这人笑的却比那骄阳还要让人身心俱暖。任是再冷冽的秋水,也怕是要被他的笑容暖的荡漾了。

那时他站在小楼上,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顾旌兰,一开折扇,几句诗经缓缓诵出。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声声抑扬顿挫,回荡在这不大的院子里,字字清晰入耳,句句掷地有声。几片翠叶飘转而下,顾旌兰站在树下,微微睁大眼睛,一身缎衣通透的像一尊琉璃。

诵罢,那人低笑一声,说了句“失礼”,就背过了身。

顾旌兰看他那架势像是要走,赶紧开口叫住:“等等!”

那人回头,顾旌兰第一次觉得自己脸上竟有些发热,大概是刚才提气太用力了,他仰起头:“敢问兄台姓名?”

那人一挑眉,居然还思索了一下,笑道:“陈觉楚。”

陈觉楚。

那天回去以后他想啊想,却怎么也记不起北平城里有这么一个人。后来陈觉楚再来江瑶楼,顾旌兰才知道他原来是是陈家的少爷。但别人都不叫他陈觉楚,叫陈其身。

顾旌兰不恼,甚至觉得欣喜。只觉得陈觉楚这名字,怕是更有来历。

钟晨渲拿着今早的晨报,看看报纸,又看着手表,一脸不悦。

刘行站在旁边,看看钟晨渲的脸色,又看看桌上凉透的粥碗,一脸担忧。

8点了,等陈觉楚已经等了一个小时。

钟晨渲终于捱不住:“刘管家,你上去把少爷给我叫下来。”

“啊?这……”刘行支吾了两声,想起少爷今早的话,磨磨蹭蹭的站在原地,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怎么,没听到我说话?”

“哎哟,小的哪敢啊!”看钟晨渲要动气儿,刘行急忙分辨,挠了挠头,尴尬道:“……队长,其实今儿一早小的就上去瞧过了,少爷他……他好像病了。”

“病了?!”。

“是啊,少爷昨天还好好的,今儿一早就……少爷还不让小的告诉您,说是……说是要……”说到最后,刘行偷眼看了看钟晨渲,欲言又止。

“他说什么?”钟晨渲皱眉。

“说是要您自个儿问起才告诉您……”

“胡闹!”钟晨渲简直不可置信,脸色一沉。病了就是病了,什么叫他问起才肯说?

同时他也心里也警觉起来,昨儿他和陈觉楚才把事情都挑明摊牌,今早他就莫名其妙的病了,这混蛋号称一步十计,还不知道会搞什么鬼花样。

“你在这等着,我上去看看。”钟晨渲丢下一句,转身黑着脸蹬蹬蹬的上了二楼。

刘行心里还巴不得,赶紧答应,瞧见钟晨渲上了楼,摇头叹了口气。得,他还是先把这两位祖宗的粥拿去热热。

走到房门口,钟晨渲也不敲门,“吱呀”一声径直推门而入。

走进去的时候钟晨渲眼皮跳了一下,他不是第一次进这个房间,但却是第一次在陈觉楚还在里头的时候进去,人一进去,钟晨渲先四下里扫了一遍。

陈觉楚虽然是少爷,但房间却是极尽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三书架,甚至连件多余的摆设都没有。所以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异常,他都能一目了然。

除了床上躺着的那个。

陈觉楚仰面躺在床上,左手腕搭在额头上,遮住了眉眼。他不可能没听到钟晨渲进来时的动静,但就是连眼皮都不抬,也不问来的是谁,钟晨渲看不出他到底病没病,也闭着嘴,房间里一时安静的让人有点不自在。

就这么,钟晨渲皱着眉头站在屋中央,陈觉楚仰躺在床上,两个人都不言语。

他们就以这样的姿势,僵持着。

气氛有点微妙。

钟晨渲看着他,此时窗外晨光正好,柔光轻笼,陈觉楚的几缕黑发,弯曲的指节,往下便是半露的锁骨,平缓起伏的胸口。一呼一吸,侧脸线廓有如春风十里,生生把这晨晓破开,只要他睁开眼,便是山水相逢,晨光黯淡,再无其色。

就他这风流纨绔的德性,也亏得生了一副好皮囊,想必在风月场上,也是战绩累累吧。

一扬眉,便是射中春心的箭。一展颜,就已欠下相思的债。

想着就容易走神,没注意床上陈觉楚忽然微微一动。

“早上好啊,钟队长。”陈觉楚半睁开眼睛,瞥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笑意从鼻翼两侧散开。

“怎么,没见过我?”

钟晨渲一怔,急忙收回目光,这才记起自己上来是要干什么,清了清喉咙,有些局促:“你……病了?”

本来是要抓陈觉楚的把柄,现在反倒像是他被揪到小辫子一般不自然。

陈觉楚看着他,斜起嘴角,抻出右胳膊,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腕:“你自己来验?”

钟晨渲看了看他的手腕,皱起眉头,没动。

“你不来?那我可要过去了?”陈觉楚兀自说着,似笑非笑,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来,赤脚踩在地上却不站起来,隔了会,忽然说:“钟队长觉得,昨儿的穆桂英怎么样?”

“嗯?”钟晨渲被他有一茬没一茬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陈觉楚低笑一声,清了清喉咙,站起身,神态忽的一变,下颔低落,垂下眼,一声钟晨渲似曾听闻的长叹悠悠出口。

“到那时生灵涂炭山贺碎,哀鸿遍野黎民泣。覆巢之下无完卵,美好河山铁蹄驰。”

“到时国破家亡乾坤转,神州大地竖辽旗。如今我去难去留难留,倒叫我进退两难少主意。”

声音悠长,铿锵有力。

唱词一出口,钟晨渲就记起来了,这段词是昨天顾老板在江瑶楼唱过的,说的正是穆桂英遭佞臣诬陷,敌军入侵,三关危难之时。

陈觉楚没学过戏,这些只是简单模仿昨天戏台上顾旌兰的动作。他记性好,看的也多,一招一式倒也学的有模有样。不过他穿的素白的内衬,唱腔悲缓低落,倒和他那一脸轻佻的笑容冲突的紧。

“桂英权衡知轻重,国难家愁两分明。”

“今日挂帅去出征,不为宋室为黎民。”

唱最后一句的时候,陈觉楚忽的一个勾脚,踩着点数绕过桌子赤脚朝钟晨渲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他面前两三步的地方,陈觉楚右手优雅的抬起,似缓实急的一个水袖,随着“民”字尾音落地,他的右手腕也就徐徐伸到了一身正气的钟晨渲面前。

“啪。”

钟晨渲抓住了快要伸到他脸上的手。

四目相接,钟晨渲看到陈觉楚扬起唇角,却移不开目光。

亏得他一向不以脸色示人,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说道这心里的风起云涌。

抓着他的手腕,钟晨渲的手指敏锐的感觉到了陈觉楚的脉跳。那脉搏并不热烈,他却宛如抓着一簇火苗,炙热从相接的皮肤传来,乱了心跳,一直蔓到了脸上。

“你没病。”仅仅一两秒,钟晨渲就松开他的手腕,别开脸不看他,“下去吃饭吧。”

陈觉楚看他一脸禁欲主义,抽回手低头一笑,然而下一秒抬头,脸上忽然又笑意全无。

“不,我病了是真的。”

声音毫无预兆的就冷淡了下来。

钟晨渲一怔,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回身取了外套披在肩上,穿好鞋,两手插在口袋里,恢复了以往全不在意的样子。接着他回过身,目不斜视的绕开钟晨渲,径直朝门口走了去。

都说陈大少爷一念嬉笑,一念嗔怒,无常莫测,一点儿也不假。

他一步一步,轻重缓急难以描摹,钟晨渲看着他和自己擦肩而过,听着他走到视野之外,直到看不见他的脸孔,看不见的用意,也看不见他的心。把头用力侧向一边,刚刚抓过陈觉楚手腕的手掌攥的更紧。

为什么会觉得空荡荡的呢,钟晨渲有点心慌。是因为刚才残留的温度,一寸寸的凉了吗?

猛地,那脚步一停。

像是那人在门口站住了。

钟晨渲眼睫一闪,没回头。

约莫有十几秒的沉默,也可能是十几分钟。

好比刚才的情景重演,之前钟晨渲站在这里,陈觉楚还躺着床上。他看着他,不肯言语。现在钟晨渲还站在这里,陈觉楚却已经要走了。他眼神游移,全不做声。

明明有满腔的肺腑之言想倾诉,明明有毕生的碧血丹心要表明。只恨言语到了极处,却只是相望沉默。

陈觉楚眯起眼睛,无声的转过来,看着背对着他的钟晨渲,有点无奈。

然后,一步一步,无声无息的靠过去。直到两个人之间,不留一点间隙。

直到陈觉楚的鼻息喷在后颈,魂不守舍的钟晨渲才猛地一震,一惊之下就想躲开,但陈觉楚动作更快,一把压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在原地。

钟晨渲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还是不说话,但陈觉楚感到他整个人像是拉满的弓一样绷的死死的。

太近了。

两肩紧挨,心跳相闻,陈觉楚的心脏就在他的心脏后。钟晨渲拼命控制住自己呼吸频率和他渐趋一致,但心跳却越来越难以自制。

陈觉楚看着他因为缺氧有点发青的侧脸,觉得有些好笑,但随即收敛笑容,一低头,凑近钟晨渲的耳廓,语气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你真觉得,我是个卖国卖家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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