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世通和卜月娥在小超市里挑了几样食品和饮料，夫妻俩一起来到鹅毛扇厂。大门关着，卜月娥用劲抗了几下没抗开，就“咚咚咚”地敲了几下。
等了一会儿，她听见有人走动，从门缝中一看，是陈平善来开门。
大门刚拉开，陈平善说：“哟！是你俩呀！快到屋里坐。”
农世通看看院子，发现各屋的门都关着，也不见工人们干活，就问：“怎么回事儿？停工了？”
陈平善有些犯难地说：“不停咋办？道梅现在不敢出屋，我还不敢离开她，所以，就让工人们暂时回家了。”
卜月娥一进大门就奔妈妈的卧室，敲了好几下门也听不到里边的动静。
“月娥，别敲了。”陈平善说，“你越敲她越害怕，说不定又钻到铺底下去了。”
陈平善用钥匙打开房门，见铺上没有石道梅，就弯腰朝铺底下喊：“道梅，你出来吧！是农经理和月娥来看望你，快出来吧！”
他连喊了三遍，仍无动静。
卜月娥又去喊两遍，也没产生效果。
农世通看到这情况，知道她的病比较严重，便一条腿跪在地上，低下头喊：“你出来吧！我和月娥都在这。”
铺底下仍没有任何动静。
农世通抬头看看卜月娥。
卜月娥说：“你就喊她‘道梅’吧！别不好意思了。”
农世通这才喊：“道梅，我是农世通，你出来吧！”
石道梅有反应了：“农，大哥，你是农大哥？”
然后，她慢慢地从铺底下爬了出来。
农世通看见石道梅只穿着一件短小的背心和难遮羞耻的短裤，扭头就向房门口走，想出去回避一下。
那知道他还没迈出门坎，石道梅就蹿到跟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两手抱住他，哆嗦着说：“农大哥，你不能走，你得救救我呀！卜学仁回来了。他有快刀，他要杀我，他要割我的……”
卜月娥看到妈妈这种失态的样子，心里很难受，就去拉她：“妈呀！你快起来穿衣服，这像什么样子！”
陈平善也去拉她，但她死死抱住农世通的一条腿，别人咋说她也不松手。
没办法，农世通只好弯下腰对她说：“道梅，你不要怕，我一定救你。卜学仁要是回来，我就把他绑起来。”
石道梅听农世通这么说，刚想松动的手又不松了。
她仰起脸，泪流满面地看着农世通说：“农大哥呀！你千万不要绑他呀！他不是坏人，他不是坏人哪！”
农世通心里也怪难受，眼泪丝丝地说：“好，好，我不绑他，他不是坏人，不绑他，你起来吧！”
石道梅的大部分身体都露在外面，农世通不好意思睁眼看她，就一只手托在她的腋下，另一只手托着下身把她抱起来，然后叫卜月娥掰开石道梅的两只手，硬是把她送到铺上。
卜月娥急忙扯过单子将妈妈盖住。
陈平善让农世通坐下，然后泡了两杯茶水递给他和卜月娥。又问披着单子坐着的石道梅喝不喝，她瞪着两眼不说话。
陈平善看到这种情况说：“月娥，你跟你妈说说话，我和农经理到隔壁去。”
农世通刚起身要走，石道梅“噌”地下了地，又紧紧地抱住他，求救似的说：“农大哥，你不能走，你不能走哇！我害怕，我害怕呀！”
农世通轻轻叹口气说：“我不走，我不离开你，你松开手，穿上衣服。”
石道梅倒是很听女婿的话，慢慢地松开了他。
卜月娥乘此机会，急忙帮她穿上一件半袖汗衫和一条棉绸布的长裤。
农世通附在卜月娥的耳朵上小声说：“你去把情况对郝校长说说，让她给高院长打个电话，请他带着药来一趟。”
卜月娥出门以后，农世通就把凳子往前挪了挪，小心地安慰着石道梅。
陈平善说：“道梅呀，农经理工作那么忙，还抽空来看望你，俺们应该感谢他，相信他说的话，啊！你应该相信，有我在，卜学仁就是闯进屋来，我也不会让他伤着你，他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卜学仁绝对进不了这个院子，他连这条街也进不来。”农世通看着石道梅不断变化的表情，接着老陈的话茬说，“公司的保安日夜值勤，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只鸟飞进来也能知道，你根本不用担心。”
听了农世通这么说，陈平善意识到自己不该说“闯进屋里来”的话，又附和着农世通的意思说：“道梅，你听见了吗？农经理派了不少保安日夜巡逻，你有啥可怕的？以后工人们回来了，夜间也留值班的，你就放心的睡安泰觉吧！”
石道梅听了农世通和陈平善一番心平气和的安慰，特别是对农世通的话，她心里没有任何疑惑。在她的心目中，只有农世通能保护她，能救她；所以，只要有他在身边，在跟前，一切畏惧和恐慌都没有了。
她还坚信农世通不说谎话，他说不绑卜学仁，那卜学仁肯定不会被绑；他说卜学仁进不了村，那卜学仁肯定进不了村。
她认为：警署、警察都要听农世通的，不然的话，为什么“他不同意”，警察就不抓季如森呢？
石道梅的神志恢复正常以后，就从铺上下来，捋了捋头发，整了整衣服，笑盈盈地对陈平善说：“你到街上买点菜，让农经理晌午在这吃饭。”
“不用不用，”农世通赶紧说，“你好好休息，我离家又不是十里八里，不在这吃饭，你们不用麻烦。”
石道梅说：“自从过年以后，你还没来家喝过一口水呢！”
说罢她又转向陈平善说：“老陈，你去呀！顺便把月娥也叫来。这个小丫头，就是贪玩，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让农经理一个人来。”
陈平善向农世通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告诉他石道梅刚才的记忆受阻。然后，他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石道梅拿起开水瓶给农世通续满茶杯，慢条斯理地说：“农经理，月娥年纪轻，贪玩，不懂事，你要多担待啊！”
“她是个好孩子，”农世通说，“又懂事，又听话，你对她放心吧！”
石道梅看一下农世通的脸，亲切地说：“你也不要宠着她，该说的就得说，实在不听话，你打她两下也没事。她虽然是……你还是要把她当小孩子看待。”
农世通说：“这你就放心吧！我知道怎样对待她。”
石道梅的心情好像愉快了起来，一边拾掇着东西一边说：“等以后你们有了孩子，我去带外孙子。”
说过，她自己先笑了。
农世通看她一眼，然后淡淡地说：“那是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
石道梅又扫了他一眼说：“农经理……”
“以后你不要喊我‘经理’。”农世通打断她的话，“你是长辈，叫我‘世通’就行了。我还应该，喊你‘妈妈’才对。”
“使不得，使不得，你还是叫我‘道梅’吧！我听着顺耳，要是喊我……我还真不好意思呢！”石道梅说着，脸就上了颜色。
农世通强笑一下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月娥是你的亲生女儿，我当然就是你的女婿了；女婿称岳母妈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用不用。”石道梅喜滋滋地说，“我看电视上，那，那什么梦？她孙女嫁到朝里以后回娘家，连奶奶、父母都要跪着向她磕头呢！”
“噢！你讲是电视剧《红楼梦》，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现在不兴那个礼节了。再说，人家闺女嫁的是皇上，是天子；我是一个普通的人，没有官职。”
石道梅听了这话突然停下手来，然后朝农世通面前挪两步，红着脸小声问：“农大……噢，世通，你，你是天上的‘白虎星下凡’吗？”
还没等农世通回答，她就低下头，自言自语地说：“月娥是属羊的啊！我属猪，要吃就吃我，猪比羊肥……”
农世通尴尬得很，怎么向丈母娘解释呢？虽然她是迷信之说，但是，一个母亲爱女儿的心可是昭然若揭啊！
他红涨着脸说：“那是迷信、是瞎说，我虽然属虎，但绝不会妨害月娥的，你不要听信传言。”
为了进一步让岳母放心，他想了又想，终于喊了一声“妈妈”。
石道梅听到女婿叫她一声妈妈，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差一点晕倒。
她稳住急速跳动的心脏，好像很庝爱地说：“世通啊……”
她还没来得及说下文，卜月娥领着高院长进了院子。
石道梅听见卜月娥说话，忙改口说：“农经理，月娥来了！”
卜月娥跟着高院长进屋的时候，石道梅愣住了。
高院长和农世通握过手看了看她说：“石道梅，还认识我吗？”
石道梅点点头，试探性地说：“你不是，卫生院的，高院长吗？”
高院长笑笑说：“不错，你的记忆很好嘛！”
“你，你来有啥事儿？”石道梅有点胆怯地问。
高院长说：“啥事儿也没有，我到学校来找我爱人，正遇着你家月娥，非让我到你家来坐坐不可；反正我也没有急事儿，就来看望看望你。”
石道梅听明白了这段话的意思，神态自若地说：“谢谢，谢谢！我该去看望你才对。你为我操不少心，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今天来了好，农经理也在，老陈去买菜了，晌午都在这吃饭。”
农世通向高院长暗示一下，高院长立刻答应说：“好啊！恭敬不如从命，今天中午在你家吃饭。”
石道梅客气了一番，然后说：“月娥，快给高院长泡茶。噢，我来泡吧！你出去看看你陈爸到哪买菜去了，咋还没回来？”
卜月娥应声出去了。
高院长有目的地同石道梅叙话，农世通不插言，仔细地听着，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问题。
当高院长打听卜学仁的消息时，石道梅的表情有些变化：说话的口齿、语气和逻辑性都出现一些问题，常常有东张西望的表现，并且还伴有慢慢往农世通身边靠拢地举动。
高院长发现这种症状，笑着说：“我听别人讲，卜学仁跑到海南岛去了。”
“海南岛？”石道梅睁大两眼问，“海南岛在哪里？离县城远吗？他去那弄啥？他还回来吗？他……”
“道梅呀！”农世通大声说，“海南岛远着呢！离县城有几千里路，还隔着大海呢！那里是特区，他可能到那里捡废品去了。”
石道梅扭头看着农世通，然后愣愣地说：“海南岛？还隔着大海？他，他咋过去？他不会凫水呀！”
高院长说他坐大轮船过去。
石道梅不说话了，但嘴里还在咕哝：海南岛，隔着大海，海南岛……
陈平善和卜月娥进屋以后，石道梅的神志正常了。
她说：“老陈，你买的菜呢？放在厨房里了？”
陈平善说：“月涛和彩萌都说到饭店去吃，我已和老板打了招呼，等一会儿他俩下班回来，俺们一起去吃饭。”
石道梅悄悄地对陈平善说：“他到海南岛去了，几千里路远，还隔着大海呢！”
陈平善莫名其妙，他看见农世通和高院长都向他示意，估计她讲的是卜学仁，就向她点点头，含含糊糊地说：“好，好，好。”
吃过午饭回来，卜月娥偷偷地把两个白色药片放在茶杯里，先用一点温水溶化了，然后倒进大半杯果汁端给石道梅。
她说：“妈呀，这是农伯给你买的果汁，可好喝了，你尝尝。”
她没有客气，接过来喝了两口，就把杯子递向卜月娥，笑笑说：“你也喝几口，味道是怪好的。”
卜月娥说：“你都喝了吧！我要喝，我不会再倒吗？”
高院长凑上去说：“你喝吧！这是女婿孝敬你的。”
石道梅微笑一下，就把杯子里的果汁全喝了下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就倒在铺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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