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月娥拉着农世通的手走进院门，卜月涛、唐彩萌、石道梅、陈平善四个人都出来欢迎，连石道梅怀里的小孙子涛涛，也举着小手一摇一摇的。
农世通看到这个场面，立刻甩开卜月娥的手，然后双手抱拳，连声说：“谢谢，谢谢！我来给你们家添麻烦了。”
“农伯，你到屋里坐，我去放鞭炮。”卜月涛很高兴地说。
堂屋里的饭桌上摆满了各种菜肴和餐具，还有一瓶白酒和一瓶红酒。
按照农村的规矩，农世通被请到上座，陈平善陪座，其他人都依次坐好；卜月娥不客气，主动坐在离农世通最近位置上，一家人，谁也不在乎。
卜月娥的心情特别愉快，操起酒瓶笑逐颜开地说：“今天我当酒司令。”
“这丫头，哪有女孩子当‘司令’的？”石道梅看女儿一眼，满面笑容地说，“快把酒瓶给你哥吧！让他当‘司令’。”
“现在男女都一样了，女孩子会喝酒的还不少呢！”陈平善看农世通一眼，笑眯眯地说，“农主任，你们大城市里也有‘酒司令’吗？”
农世通说：“生活习惯差不多，猜拳行令的少些，不像这边厉害。”
卜月娥把三个男人的杯子里斟满了白酒，又把妈妈、嫂子和自己的酒杯里斟上红酒，最后拿起杯子倒了一点红酒说：“给涛涛也斟上一杯，我们的下一代嘛！”
“哎！他可不能喝酒。”唐彩萌忙说，“快谢谢小姑，说俺还小，不能喝酒。”
“不要紧，将来的男子大汉，先喝点红酒垫垫底。”卜月娥一边说着一边逗着孩子。小涛涛朝小姑一皱鼻子一咧嘴，引得大家“哈哈哈”地笑了一阵。
卜月娥往农世通的盘子里搛了几样菜，说“你先尝尝这菜是谁做的？”
农世通夹起一点放到嘴里品了品说：“这还用讲吗？当然是你的手艺了。”
卜月娥得意地笑了，笑出了香甜，笑出了喜悦。
石道梅看农世通一眼说：“这丫头自从跟你在一起，学了不少知识，还学了点儿手艺，真是因祸得福啊！”
唐彩萌接过话茬：“小妹一身福相，将来肯定受不了罪，比俺们强。”
“你受罪了吗？”卜月娥放下筷子，对着嫂子说，“我哥多疼你呀！”
卜月涛被妹妹说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说：“别打嘴仗了，快吃饭吧！农伯，你别客气，想吃啥就搛啥。”
卜月娥不说话了。她在红烧鸡盘子里挑了一块好肉送到农世通面前的小碟里，又挑了一块送到陈平善的小碟里，然后搛了块翅膀放在嘴里吮一下递给小涛涛说：“来！给你啃，长大会梳头。”
奶奶拿毛巾给孙子擦一下嘴说：“俺又不是女孩子，梳个啥头哇！”
卜月娥瞟哥哥一眼说：“给老婆梳呀！”
唐彩萌听出了小姑子的话中话，不好意思地瞥丈夫一眼，然后朝卜月娥说：“你的眼真尖，就那一回让你看到了。”
全桌的人都笑了。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吃完年饭，唐彩萌收拾碗筷，卜月涛擦桌子，卜月娥端来半盆热水让农世通和陈平善洗手，然后又端上来糖块、水果和瓜子之类的小食品。
她说：“你们先坐一会儿定定食，然后才午睡。”
说完，她转身走出了房门。
陈平善看着农世通说：“夏天的晌午睡一会儿，冬天，我就不想睡了。”
农世通说：“过去几十年，我从没睡过午觉，这两年养成了一个坏毛病，春夏秋冬都要睡一会儿，不然的话就难受。”
石道梅接过话茬说：“晌午睡一会儿好，长精神，老得慢。农大哥比平善还大几岁呢，看面相你比他年轻多了，哪像六十多岁的人？五十岁都多不了那去。”
几个人正叙话，卜月娥进来说：“农伯，午休的地方收拾好了，去休息吧。”
卜月娥带着他走进前排房子的东头屋，木炭火盆通红通红的，不但没有一点烟气，而且还能闻到一股香味。
他故意用劲吸了两下，问：“怎么会有菜花的香味？”
卜月娥看着他，笑眯眯地说：“你不是喜欢这种香味吗？”
农世通点头说：“我不仅喜欢春天的菜花香，也喜欢秋天的桂花香。”
卜月娥拉他一下，说跟我来。
他跟在卜月娥身后出了东屋，穿过门厅进入西头屋，一股桂花的香味扑面而来，又顺着鼻孔流入肺腑。
既兴奋又惊奇的农世通，学着黄梅戏里的腔调：“娘子，你，你真是个仙女？”
卜月娥也学着同样的腔调：“董郎，我乃玉帝之七女，私自下凡与你成婚，你，意下如何？”
随即，两个人相拥着笑了一阵。
卜月娥松开他，问：“你想住在哪屋里？”
他说：“生活上不是听你安排吗？”
她说那好，你就睡东头屋吧，我在这屋睡。
农世通看了一眼与东屋同样的木炭火盆，嘴唇动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卜月娥立即说：“你嫌两间屋都生木炭火太浪费了吧？以后白天不烧，晚上只给你那屋烧一会儿就行了，用不了多少。如果以后再冷的话，我就……”
下午，农世通又到大院去了。
他问季霞：“你们是晚上吃年饭？”
季霞点点头说：“我们沟西的季家和沟东的柯家是一个规矩，都是晚吃年饭，越晚越好；路南的卜家又是一个规矩，他们中午吃年饭，晚上吃饺子。”
农世通点点头，然后说：“晚上放鞭炮时要注意，今天还有点儿风。”
季霞说：“今年我和兆才家都不放炮，也不放花——老太太去年刚死，今年要忌讳这个；虽说是旧习惯，也得遵守，不然人家会说闲话的。”
农世通不好意思地“唉”了一声说：“我太粗心了，竟把这件事忘了，真对不起。不过，严格地说起来这也不能算迷信，亲人去世不久，如果劈里啪啦放鞭炮，也确实有点儿不合人情。”
他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农世通告诉季霞：“从今天晚上6点开始，这里就有两个流动岗哨值班，你们晚上可以安心地睡觉，不用担心了。”
季霞说：“那也得‘精着’点儿。唉！我真怕‘祸不单行’啊！”
“要说‘祸不单行’的话，去年你家不就‘人财两伤’了么,今年不应该再出事了。”农世通笑笑说，“今年不但儿子、媳妇、孙女回来了，而且女儿、女婿、外孙子也来和你一起过年，是个大团圆啊！祝你们祥和快乐、万事如意！”
季霞看农世通要走，忙说：“别慌走，你和孩子们再喝两盅吧！”
农世通笑笑说：“让我一天过两个年，你还嫌我老得不快呀？”
季霞说：“那好，你就回去吃饺子吧！”
农世通并没有回去，他直接到了猪场，并且进消毒室换了衣服，把猪舍逐个地检查一遍。
他又看了看《原始记录本》，然后对值班员说：“记录的时间要准确，情况一定要属实，千万不能估计，一定要实事求是，一定要……”
出了猪场，他又和值班的保安说了会儿话，然后就顺着荒岗子转了一大圈。路过父母的坟墓时他站住了，心里默念：爹啊！娘啊！儿子来看你们了，今天是除夕，儿子抽空来和二老说几句话：
“爸，妈，你们虽然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可我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儿子这辈子还算不错，虽然受了不少苦，却也过了一些欢乐的日子。
“父母大人，我现在也已儿孙满堂了，你们在九泉之下也该享福了，只是你们没能享到儿子的福，这是我一生中的最大遗憾。”
他抬起头，见夕阳还剩下一点余辉，随口说了句“父母大人再见”，然后就转身走了。
快到学校时，他发现卜月娥藏在松门后，心喜意悦地说：“你可别吓我，我胆子小啊！”
卜月娥“噗嗤”一声笑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农世通逗她说：“一百米以内，我就能‘感应’到是你。”
卜月娥一把拉住他的手问：“感应，怎么感应？”
他严肃而又神秘地说：“能闻到你的气息，能听到你的心跳，能试到你的体温，能触到你的脉搏，能看到你的思想，能……”
卜月娥“啊！”了一声说：“你真成神仙了？”
农世通对着她耳朵小声地说：“神仙倒不是，但我有‘特异功能’，你信吗？”
卜月娥高兴得摇着他的胳膊，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拉着久别的父亲，喜眉笑眼。
小院子里弥漫着饺子的香味，全家人又在欢声笑语中吃罢了晚饭。
卜月涛说：“我们不能在这里看电视，家里没有人不行；我也在不久前买了一台彩电，万一遇到小偷就麻烦了。”
“那你们三口就回家去看吧，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陈平善说。
卜月涛和唐彩萌抱着孩子走了以后，剩下的四个人就一起看电视。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嗑着瓜子儿，不知不觉新闻联播就结束了。
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快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农世通站起来说：“你们继续看吧，我得出去转转，看看几个岗哨。”
卜月娥也站了起来，说我和你一块去。
农世通说你还是在家陪着老人看电视吧，外面又黑又冷你去干什么？
卜月娥说：“就是因为外面又黑又冷，我才需要陪你去呢！白天你出去的时候，我不是没跟着你吗？”
石道梅乘机说：“农大哥（在‘大哥’前面又加‘农’字了），她要去你就让她跟着去吧，两个人一起能壮些胆儿。”
他俩来到住处，农世通拿起军大衣让卜月娥穿上。
他说：“你穿上大衣，戴上棉军帽，脸上再蒙个口罩，要像‘小常宝’一样。”
卜月娥不解地问：“什么小常宝？”
农世通“噢”了一声，说这个你不知道，她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卜月娥惊奇地说：“啊！你要把我扮成男的？”
农世通说：“是啊！晚上出去有啥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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