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世通把那张名单叠起来装在衣袋里就准备去找柯传民和季休武，突然想起季霞的儿女们马上就要来到，得赶快腾出房子。可他一转身，却看见卜月娥正往自行车上绑行李，他急忙去扶自行车，随口问了句子：“都收拾好了吗？”
卜月娥朝他点头一笑说：“这事儿不用你操心了，晚上回家住就是了。”
他看卜月娥脸上冒出了汗珠，掏出手帕想帮她擦，又突然想起柯兰菊在身后，立即把已抬起来的手收回来擦自己的脸。
柯兰菊看看他，故意问：“你也出汗了？”
他一紧张，额头上果然冒出了汗珠。
农世通一手推开铁门，一手扶着自行车上的行李问：“你一个人行不行？”
卜月娥说：“没问题。”
农世通刚向北走两步，卜月娥回过头来说：“农伯，过一会儿就回家，别让我到处找你了，啊！”
农世通摆了下手，又顺着大路往北走去。
今年春节，柯季村确实有些新气象：
往年除夕上午，三个井沿上都排老长的队等着担水，生怕自家挑不够过年三天的用水；今年不同了，三个井沿都空无一人——家家都有自来水龙头，谁还去费劲挑那井水呢？
往年，村民们只写对联、“福”字贴在自己家里，今年不同了：除各家各户贴得红彤彤以外，路边的电线杆上，沟边的大树干上，显眼的墙壁上都贴有彩纸标语，上面写着一些紧跟形势的宣传口号。
新开辟的街道上拉了两条红色横幅，小学校的入口处扎起了一个很讲究的松彩门，门顶上飘着几面彩旗，松枝上还插着彩纸做的花朵。
孩子们的衣服也都鲜艳，与城里的孩子相比没有什么两样。
还有……
农世通看望了柯传民和季休武之后又顺着大路往南走，一路上和许多人打着招呼。当他路过大院时发现文炳嘉和文炳莉两家人都来到了，就进去和他们客气了一番，然后就往猪场去了。
他穿过小学校的松彩门，远远看见猪场大门口也扎起了一个彩门，只是没有插松枝。
他感到奇怪：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也没听他们说这事儿，是谁扎起来的？
彩门两边是用大红纸写的对联，上联是“无钱不敬财神爷”，下联是“有钱感谢农世通”，横批是“深得民心”。
农世通站住了，不敢往前走，好像违犯了什么“天条”似的，心里忐忑不安。
他终于挪到彩门下，又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喊来保安，问：“这彩门是谁扎的？什么时候扎起来的？”
保安说我没看见，听交班的人讲是夜里来了几个人扎上的。
农世通心里明白了：虽然不知道这彩门是谁扎的，但他认出了这字肯定是柯兰杨写的。于是，他把下联“农世通”三个字轻轻地撕下来，卷巴卷巴拿在手里直奔柯兰杨的家去了。
柯兰杨还被一些人围着写对联，农世通走到门口时也没被人发现。
柯传芳从外面进院子时发现了农世通。她喊：“兰杨，你看谁来了！”
柯兰杨一抬头看见农世通站在面前，忙说：“农主任来了？快请坐。”
几个只顾伸头看写对联的人也纷纷和他打招呼。
农世通把手里的红纸递到柯兰杨面前很严肃地问：“这是你写的吧？”
柯兰杨把纸展开看了看，咧咧嘴说：这，是我写的。
“谁让你这样写的？”农世通面带愠色，严厉地问。
柯兰杨挠挠头说：“昨天晚上好多人在议论，都说这样写好，符合实际，我就这样写了。”
“兰杨啊！”农世通说，“不能这样写，不能把功劳安在我头上。”
“那安在谁头上呢？”一个中年人说，“安在卜学仁头上行吗？他配吗？”
“安在我头上也不配。”农世通笑笑，“这是党的政策好，应该感谢党，不应该感谢我农世通。”
这时有人说话了：“农主任，你说应该感谢党，党领导几十年了，俺们从来没这样富过，不是你来办实体，俺们还是买不起大彩电呀！”
是呀！这也是事实，是大家亲眼所见的事实。
农世通环顾一下屋里的人。
他说：“你们都知道‘春暖花开’这句话吧？谁能解释这四个字的意思？”
有个村民说这有啥解释的，春天暖和了花就开了呗！
农世通看着大家，然后深情地说：
“对，这是大家都能看到的现象：只有‘春暖’，才能有‘花开’。春暖是大环境，如若没有这个适应、促使花开的大环境，花儿是开不出来的。你们说，当我们享受着百花芬芳的时候，不应该感谢温暖的春天吗？
“乡亲们，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党员。我之所以能回来办实体，能创造条件让大家挣点钱，还不是因为党的政策允许吗？过去大家没有富起来，是因为没有这种机遇，没有摸到门路，现在你们有了点钱，说明什么呢？说明改革开放是成功的，有效的，说明新时代已经到来了，你们说应该感谢谁？”
在场的有人点头称是，有的说对，是这个理。
于是，农世通就让柯兰杨用同样大的红纸写了“共产党”三个字，又向他要了点浆糊，然后就告别了。
在震耳的鞭炮声中，农世通细心地贴好“共产党”三个字，就急急忙忙往“家”赶。
他顺着新街往前走，看着两旁刚开张的各种店铺都插上了彩旗，挂起了灯笼，心中很高兴。
离“家”不远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卜月娥穿着去年春节他给她买的那套皮衣站在门外向他招手，心中好像绽开了一朵美丽的鲜花，恨不得一步就能拉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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