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露湿香冷。凰点头,金簪未省。千丝结,攀绕朱娟领。念此间,无邸阁,一转烟波去。涾红翠,慢理云娥,到底乍寒节气。却怕了,失音讯。
龟山,险峭崖。
高高的峨冠让人削去了玉皇顶,暴露的长发之间隐现着血痕。巫史就那样瘫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逃难之际,还不忘让下属开了一处安歇的地方。
须发箕张的元迈古丢掉他象征身份的头冠,那像太白一样亘久明亮的冠顶上的珠子同样不知去向。白发的中年男始终老成持重,在绝境之中依然正襟危坐,保持着上位者的风度。
反倒是巫史坐立不安,四五天的东躲西藏令精神极为疲惫,一行十来人,奇迹般地躲过了十二万魔徒的围剿,在一片慌乱之中来到了龟山北侧,遇伏的地点桂山脚已经望不见影子。
“阳明,这都几天了?”
“没几日。”元迈古把一根捡来的粗枝削成算筹,筋节有力的指爪比利刃更可怕,草木乃至于山石都在妙手的操作下变形。
巫史盯着老同伴忙碌不已的双手和端正的坐姿,阴火在胸口闷声燃烧,”别在那悠闲自得了,这般状况,得赶快报告琢磨宫!”
抹了一把头上的碎石土灰,分不清是熬夜还是进了泥沙的带着血丝的灰眼珠滚动,“另几个也不知怎样了?阳明,别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动起来!我们还要..“
“还要去哪儿?”阳明拿手指划拉着木屑,眼皮不抬。
“你!”巫史气极,跟着眼珠一转,“好,我自个儿找个路去!”
他伸伸手,招来还剩下的残兵败将,十来个人大都去放风,两三个有职衔的,坐在原地喘息,听了这声喊,也都不情愿地起身。
“削个架子,把他抬回去!”他一指坐卧不动的元迈古,“别理他说话!”
他一边吆喝,自己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活动脚步,那边元迈古仍旧一动不动,在胡须遮掩处,勾起的嘴角透出一抹诡谲。
大罗天城,远离是非的乐土。
除了第八次道者战争的结尾,四百年以来,战火不曾光顾这里。
东去就是一望无际的星原,苍龙人迂回的腹地埋藏了无数的尸骨,环城北去的东殎河将鲜血与泪水牢牢隔离在彼岸,将外来户思归的伤痛一并带走,这是座火烧火燎的城市,星原的东部季风带着夏日的清爽和阻挡西面沙尘的火炕对接,湿热的火炉就此氤氲升沉。这是座巍峨而磅礴的城市,在各处建有见证着古迹和朝拜的高塔,每一处民居商市都瓦檐飞起,攒尖的棚屋恰似振翅的邠乌,正脊往往不循常理,卷卷重檐翻覆其上,两三滴水卷尤嫌不足,越是大户人家,往往七八重椽喙支棱在外头,庑顶正中把横梁去了,人到了左近,便能在正侧之间,见到个垕发的怪鸟,大张其羽,正准着吃人哩。
慕思平此时就在城外,站在人群的后面,前方,来往的人群纷纷仰起头,看着城门口侧方巨大的人形虚像。
知性的将要长成的女人侧靠着艳红的飞剑,抬起的左手轻轻攥住白玉般的符笔,微微低头,娴静的脸上不见喜怒,放松的五官透出沉思的情状,略显苍白的面容透出常人难以觉察的悲愁,右手轻轻地安放着,离飞剑的尖端很近,中指微微卷曲向里,最长的指头的指尖闪躲在在食指后面,这只手本来该是轻柔地抚过华美的绸带或者软绵的薄垫,可她现在空落着,红色的吊带连衣裙是雪纺的,轻柔又带有韧劲,在足踝下方扣着邻家女孩式的凉鞋,同样煞白的脚背前后交错着,昭示着等待中的焦虑。
这巨大的立体投影是道者燕眉留下的影像,那么她要等待的人也不言而喻。
地下的道者议论纷纷,杂处其间,慕思平听到了无数心声。
“燕玄机似乎没这么大面子,充其量是朱雀人的耻辱,但是燕眉..”慕思平甩甩脑袋,不少人挺支持她的。
“大小姐自然有面子。”贝清莪颐前一支,“你看,方非跑得多快。”
“嗯。”慕思平自然早早看见,“天关星隐忍至今…不过,我还是没弄清楚,伏啸的生母究竟是谁,琞玖葶虽然隐瞒心迹,但终究算是个内心沧桑、多愁善感的人,伏啸和她”
哪知话未落音,身边传来少女的笑声,“你把镜子照一照,看看你刚刚说的人更像是谁?”
“他更像。”男孩面无表情掠过这一节,“伏啸不可能一点都不像她的母亲。”
“那是干娘!”少女语出惊人,“风采卓绝的阳刚男人,最终没选择小了六岁的学妹,在梨树下择定的伴侣另有其人。
“哦?”慕思平转眼看过来,‘难道是你’这玩笑之语在思维中一闪而过。
那样说出来结果不会太好。
“可我暂时不想说,因为其中隐藏了苍龙人的秘密,会惹人不高兴。”少女却快速给出一贯的标准答案。
慕思平却若有所思,“用一个秘密…去隐藏或者掩盖..另一个秘密..”他猛一回神,“也许我们上了琞玖葶的当!”
少女却轻笑着眼也不眨,“就算她心迹深埋,那也是这些年吃得黄土太多,顶多是和北极星搞得‘君子协定’,碍不着别人。”
这样啊。慕思平不再言语。
少女却开始分析起来,“朱雀燕眉,今年也有十七八了吧。记得她比方非..是大了一岁,当年气势汹汹嚷着闹着要出去见世面到后来家中不幸在沉默中奔波…小丫头也长大了呢..你看了那么久,也没有心生爱怜么?”
“天关没有骗我们,那朱雀人…”慕思平努力收听着更远的地方——城里每个角落里汇集过来的想法,没空搭理。
”哦?”贝清莪见他作势不理人,就把目光转向后面,“危子组也四分五裂了呢,小小狸猫,怎么不去找他们玩呢?”平常的三色的瞳瓣,轻易捕捉到街角一个人蹲候的吕品。
听到这话,一项不肯服输的懒散男暗自握了握拳头,又飞快松开,换上轻松的笑脸,“那姐姐…呀嘞!”恍惚之间,手掌和青金石地面发出清脆地碰响,懒鬼心里一慌,方才反应慢了,非把牙磕掉。
“没事,头断了也接的上,穿针引线缝补好说不定比原号码还灵光,就算平地摔姐姐不大看得懂,天真自然地演出也蛮入眼。”少女眼神微微眯上,站在日光的分剖处,地上是时隐时现的影子。
吕品心虚地捂着腮帮,一阵后怕,目光一转,眼珠刚动了动,就突然一窒,一股恶心感泛上来,刹那间觉得肚里都是废气,要是呕出去势必把胆囊吐出来。
懒鬼心里有气,恶狠狠地喘息几下,慢慢后退着,“好一个良家妇女!”
少女笑容更盛,看着倒退的白虎羽士,却被一只胳膊蹭到,条件反射般往后一缩。
“方非去燕眉了…走罢!”慕思平僵了一秒,收回手,这样说。
三色瞳飞快瞄了一眼,男孩直视着天光,强光没有刺激他眨眼,她点点头,“好。”
“你说,朱雀人,会答应么?”
“答应什么?”
走到城里的路上,两人这样问答。
“根据伏羲天衍,巫史此次幸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斗廷败了,朱雀人会不会..”
“马脸的阴险小气男人终于死啦。猫猫探长不用数着监狱的门牌了,皆大欢喜的好事,对所有人都一样,你也不要整天..”
“可是电羽燕玄机的态度不明,凤城那边..”
“凤城那边也不都住着凤凰。”
“……”
“大罗天城,思平,没见过世面的腼腆男孩就不要总想着天下大事了,这儿就是个好地方。升龙城你刮走了一面墙,得到了伏羲天衍!你不妨猜猜,大罗天城又藏着什么?”
“….嗯。”
“嗯什么?”
“我在听。”
走过正门,活的门锁对事实上进阶天道的二者毫无阻碍。少女瞟了眼离去寻简真的吕品,转身闪上飞鬓的屋檐,映照在骄阳的影子里,“看,初生的红日!”
慕思平一抬头,就看到,在清晨滴下蟾珠的拱卫中,寸寸青丝盘结在耀眼的金簪上面,两侧的飞檐中间,红色的高领服纹着金绣,无骨的玉笋在身侧盘旋来去,移动的轨迹穿过了虚与实的空间,和看到的那变幻色调的眼中映照的自己,在光线的折射下,几乎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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