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上哪去?往天顶一瞧,闻子路刚要问,就见眼前一片模糊,须臾之间,身子一鼓一涨,从一个透明的圆球中挤出泡来。眼前是一片地上散着垃圾的包厢,居中是一位坐在橙色六腿高脚凳上的男子。男子头戴黑色丝网面罩,朦胧间透出混浊却又闪着亮光的眼睛,他左手举着高脚杯,开怀畅饮,身前浮现着一串串水镜,右手走马灯似的拨弄着它们。
正犹豫着怎么开口,眼前打量着他的男子突然说了话,“小子,你能活几个月,也许,几年,也许,很久。”
“我好奇什么人下了咒,才叫你上来。”
“我有一符,若是你吃的了苦,那么在你人生结束之前,你就也许能知道,你以及你们村里那帮流浪人是怎么死的。但这个过程..堪比抽魂的痛苦,”
“你可愿意?”
咒?什么咒?什么愿意?闻子路没反应过来,眼前男子已经上了手。
他坐在高位上,下肢空空荡荡,那高椅就是他的床铺、他的代步、他思想的坟墓,他瞄一眼他的高脚杯,莫知所以地笑了声,把杯中满溢的醇酒,随意泼洒在对方的脸上。
意识模糊,一个虚幻的影子,就要从额头冒出来。
面带黑纱的男子,仔细地观看这半截人影的变化,和闻子路白衫金绣红角帽的边完整地从身上拓印出来的时候,敏锐的目光捕捉到影子尾部透出来的红色。
男子拿出一根短笛,以器代笔,三两下敲在幻影头上身上,闻子路全身一阵抖动,而那红光像个没画完的圆弧,从仰月变得沉沉向下,调皮地左摇右摆,躲着短笛落下的尖头,飞旋着跑到了杂乱的内室里。
男子虚空一抓,那逃走的弧线就挣扎着出现在掌心,‘透亮的红色元气,艳鬼?不,不像是魔徒。’男人心里嘀咕着,在短笛里注入更多的元气,将它彻底当成了符笔,轻轻按住半大男孩抖动的额头,“不要摇,不要动,痛苦的还在后头,人生苦难就是层层悬阶满载悲愁。”
他顶起舌尖在喉间拉起几个音符,‘叻’、‘饹’、‘芃吺’的字音宣之于口,“我是这儿最好的歌手,甘愿失去灵魂的人在夜间叫我‘北野王’,”沙嗓子缓缓开言,“接下来将会是你一生最痛苦的时刻,因为据说那些被鸿蒙大神抛弃的种子们在弥留的时候会跑马灯似的逛完自己短暂又无趣的一生;不同的是,每个灵魂都不尽相同,将死未死的那几秒可能只是一刹那的人生最后痛苦、而后和可悲的肉体一样、魂归于无,也可能你会徘徊在死亡的边缘许久,”黑纱靠近了弥留者的额角。低沉地近乎耳语,话锋冷酷,“直到你忏悔完了,你的意识才告诉你:不许走,你还要再受一遍罪,死者的忏悔罪并不适合你,没有任何渠道可以安慰原谅你。还有生者的活罪在等着你!”
看着抖动幅度越来越大的见状身躯,施术者又轻轻笑了,哑嗓音凝造出了一股用糙纸蹭下墙灰的味道,“接下来你要完整体味一遍以上的感觉,‘溯往来还’不仅会调出你难忘的痛苦,还包括那些遗忘了的,将再次成为你经历的痛苦..你,准备好了么?”他恶趣地笑着,短笛化成的笔尖繁杂地舞动,却没想有人回了话。
“….备…隼…备备..”那是双眼涣散的人无意识地呢喃,但毫无疑问,眼前的刚成年的男孩正准备回答他。
“那就不要害怕,只是一个手术,当成一个手术。”喜爱折磨人北野王顿时少了许多乐趣,提溜着笔,把玄奥的符法全部使完。
“这是…”北野王扯断一根不该冒出来的白线,“命署丝?”
“次要..次要…化虹为影?影魔?不,更像是天宗我…不可能,天宗我对他下手,那么,这两着只是配方,真正的..”天道者起了疑,仔细寻找,那边闻子路已经像死鱼一样看不到动静了。
“小子,继续坚持住,哪怕…呵!”
伞骨咒,销蚀符,太阴繆魂恐令…不,根源在一块磁铁上。
天道者在命魂里找到了它,刚要伸手,被烫得一缩。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沙哑的嗓子低声号泣,本想张狂大笑,却被理智压低了声音。
磁极盘,炼砪合金,琢磨宫,陵仓惶!皇师利!!
天道者眼前恍惚,看到了当日行军的场景,阴某人一项阴沉地少说话,白虎军威势正盛,在连胜的高昂士气下朝着西边进军。对着同盟的其他人也同样趾高气扬,可况屡战屡败的他们。
“虚炤头领,如果,对分配满意的话,那这部分战利品,就归我们了。”记忆里,那是个戴着银色发环的男子,头发、连胡须都是灰的,尤长炼器。
他默然无语,直到有些激怒他的声音出现:“那,北方逐日大草原会猎!”
“这一仗,没有俘虏!”
“北方,北方玄武,什么话,你们现在还管得了那里吗?中部都开了花了,那边正好供给大家!”
不知多久之后,他看着一片片被烧毁的家园和残垣断壁,以及顺着寒江各处支流卷下的浮尸,厉声质问着。得到的是理所当然的回答。
“地方撤走了,千人的队伍,不好抓,被洗劫的城市战后会有结果的。”
“虎国大军向来与玄武为善,犒劳也忒少了些。”
……
他擦擦额头的冷汗,回到了眼下,伸手拂过勾勒的光影,回到了逢云村不存在的回忆里:
朦胧的人影连续几个昼夜,围着村子的边缘旋转着,把手中陀螺样的一块铁,丢到地块的中央裂隙里去。
那个东西,才是他在闻子路命魂里看到的东西的原状。
他拨动着时间的画轴,阅览着背弃者们全部的人生,住在村里的一旦到了三四十岁就纷纷无病而终,离了村子往外头闯的也不过挨了三五个月功夫,在冷酷的关怀下长埋在他乡的无名黄土里。
只有那个影子,每过一年半载,就亲自来验看,欣赏丰硕的成果。
一万多人,现在可有一千,不对,按照最近的这个孩子记忆里那个分布,兴许还有一百。
阴虚炤的手在发抖,从高脚凳上重新安稳了位置,小心地用笛口再次点中磁盘。却见人影一闪。
那是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讨厌的驴脸,如果说巫史是把阴狠写在封面,那么这个男子就是将阴损刻入骨髓。凡所见的他人的苦果,都是这个花白胡须男一手酿造,他视屠戮为人生,把恐怖作为手段,陵仓惶在危机时或许会大义凛然,但这个人也几乎囊括了你能想得到的他能做下的所有恶事,而他的意志出自于皇师利,无论这个虎王有没有吩咐,想不想去做,只要,只要白王有那个构想…阴虚炤深知这个男子的本性,可是..可是…
“你们!你们!你们连放弃牧场的羔羊也要烹在锅里,连自认立场的顺民也要杀绝,不予怜悯,不开生门,我!下一个是我!对不对!还是伏太因他儿子?!”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痛苦地扶着窗棂,将厚实的墙壁捶出凹坑,“你们组成了一群的豺狼,不仅要吃光羊群!连羊群光顾过的野草也不放过!我们是玄武,是苍龙,是朱雀,诚然,你们只是白虎。但你们是道者,是人!人,也要吃光每一个人!你们,竟还是人!”
他在自己的屋子里纵声大喊,只为了无人听见,沙哑的嗓子模糊了发音的声调,将混杂的声音变得更不协调,“就因为他们不是站在你们那边!就因为他们曾经帮过其他人!还因为他们就站在悬崖边上,你们,不仅要将人推下去,还在地下挖好了绞肉的磨坊!就因为人的尸体不能吃,你们就宁愿剩下的肉被生生浪费,也不扔给流浪的野狗一点食粮!”
他局限在自己的椅子上呼天抢地,半响,现实将他扭归正常,恢复了平常的脸色出现遭雷的症状,他将眼前被使过符的痛苦躯体安放,把自己的脸在扣上的玄武面罩后面深深埋藏。
“皇师利,十五年前,第一次对天宗我宣战,我们,站在相同立场的时候..你说过的,血债,只有用血来偿…!”
偌大厅堂,静寂无声,两个玄武人见北野王单独见了一个孩子,索性就留下来干等着。只是两个玄武交集不多,彼此间还有些许恩怨,两人各立两头,毫不相干。
突地,一幅巨大的帘幕铺下,黑色的丝绒在无光的大厅闪着几点荧光,猩红的帘后景不时被风吹起裙摆,把妖异的一面展示出来。
哑嗓子机械的声响从四周飘过来,“二位,打个商量,不论满不满意。生意么,谈谈就成!”
“还做生意?”简怀鲁呸了一声,“战事已起,这歌舞场怕是不好开了!”
”小生意不做,大买卖就更不成了!”裴广抱着臂,爱答不理。
“两个亿的生意!天下四方,披着虎皮的人,到处都是,此等买卖,为什么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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