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粥很快就被饿坏了的一家人吃光了。孟凡英喂最小的侄女，刚两岁的孩子喉咙里也直咕咚。吃过热稠后他们的脸色有了生气。大力带着妹妹开始玩耍了。嫂子兰英看着爬在床上玩耍的老幺，眼睛红了，说“她姑，你回去跟妈说下。这个最小的孩子我是养不活了，我想找个好人家送出去。”
孟凡英大惊“你怎么忍得下心。她这么可爱。”老幺才两岁，眼睛大大的，皮肤又白，因为营养不良，显得有些瘦弱，脸儿有点蜡黄，还是可以看出五官特别清秀。“嫂子。你别有这种想法，你会后悔的。再说，我们每月答应寄给你五元钱。先过段时间，说不定年景好了呢。”嫂子嘤嘤的哭了，“年景好了我也分不到粮食，我带三个孩子怎么挣得到工分。大力上学连笔跟本子都没钱买。”兰英抽泣着，突然的变故，生活的艰辛把她吓坏了。兰英本来是个家境富裕人家的女儿，家里在解放前置了些田产，解放后划成分打成地主，田地财产也没收了。
兰英父母小心翼翼的做人，哥哥老大不小了还是娶不到媳妇，只得到外地上门入赘了。兰英一个姑娘家，长得很俊俏，到了合适的年龄，有些头面的人家嫌弃她的家庭，愿意娶她的都是些老光棍。直到孟凡英的大哥回家时看到了兰英，心里中意了。孟凡英的大哥福贵从小出外，在远洋船上当水手，虽然没怎么读书，倒见过些世面。他喜欢兰英这样秀气漂亮的姑娘，孟福贵长得一表人才，从城市回来，跟当地那些农村青年自然有些不一样。知道大儿子孟福贵喜欢兰英，陈婶又高兴又发愁。陈婶在上海生活过一段时间，自己女儿也读了书，她也希望有个体面媳妇。农村的粗丫头她有点看不上。城市里的姑娘也看不上福贵这样的条件。最后。陈婶看兰英老实本分，也勉强同意了这桩婚事。孟福贵在远洋轮上，回来的时间很少，兰英每次在他回来时都把他照顾得周到舒服。福贵从城市里带回些布料衣裳，尽管式样颜色就那几样，但比起当地的姑娘美太多了。“福贵，你就不能回乡来吗。我们在一起，这一年里几月大半年不着家，怪想人的。”结婚几年后，孟福贵就回到了家乡，跟兰英在一起，很快又添了两个孩子。虽然日子比原来清苦些，两人感情好，倒也没什么怨言。
只是今年，粮食大减产。分到手的粮食少得可怜。很多人家都断了粮，揭不开锅。人们开始都到田里水塘里捉泥鳅鳝鱼，后来连青蛙老鼠也抓没了。孟福贵把粮食省下来给孩子们，自己经常忍饥挨饿。直到感觉到快饿死了，还不如肚子里填点观音土撑死。身体本来垮下来的孟福贵吃了两天观音土，真个把命丢了。
失去了丈夫的兰英完全没有主张。每天看着空空的米桶，哭闹的孩子，没半点辄。娘家除了个在外地很少联系的哥，父母已经双双去世。孟凡英不知道怎么才能打消嫂子这个念头。她真想让新婚丈夫叶德华多寄点钱回来，帮贴嫂子。现在她理解婆婆的心情了。侄儿自己都想帮。何况婆婆要照顾的是亲外孙。不能再跟德华说了。他的负担已经很重了。
孟凡英劝解了下嫂子，天快黑了。孟凡英说“嫂子。这点粮食你省着点能熬过年。我们再慢慢想办法。我回去了。”孟凡英出门，把门小心关上，看见嫂子兰英还木木的坐着。天上月亮已经出来了。孤单冷清。月亮下的树影幽暗森然。孟凡英急忙往家里赶。心里还不停的盘算。屋后边的一块自留地种的是妈和自己吃的青菜，随着时节种些萝卜白菜，辣椒茄子等。池塘边有块灌木地，长满野蔷薇，每年春天，开出粉红嫩黄洁白的各色花朵。孟凡英真是喜欢。今年，看能不能把那地方开出来种点土豆或红苕。回去跟妈商量一下。
回到家，房里一盏昏黄的灯透过窗，农场里很安静，几户人家传出细碎的声音，今天总算是有些粮食，至少能吃顿饱饭，所以连灯光都有了几分慵懒舒适的气息。孟凡英刚走到自家门口，房门就开了。陈婶站在门口“怎么搞到这么晚，也不怕人担心。”凡英看妈床上铺盖还整齐叠着。“妈，天这么冷，你偎到被子里多好。我能有啥事。”孟凡英栓好门。进得里面的一间房来，屋里温暖多了。没结婚的时候，凡英跟陈婶都住在里间。结婚后，陈婶在外间铺了张床。孟凡英一时犹豫要不要把嫂子的想法告诉妈。
陈婶跟着凡英后面进来。“今天，你二哥托湾下的人捎话来，说你二嫂身体不大好。我要上去照顾孩子们一段时间。年前就得去。”凡英问“上次回来还挺好的。什么病？”陈婶叹口气说“你二嫂偷偷卖血。”“什么？卖血？”孟凡英大惊，不相信妈说的。陈婶说“你二哥一个建筑工人，在武汉要养活五口人，根本是不够的，每天傍晚，你大侄女还要跟着二嫂在菜场捡菜叶子。这肯定是年来了，花钱的地方多，你二嫂到医院卖了次血。补贴家用。”孟凡英眼泪又差点流出来。上次二哥二嫂回来，对大嫂和孩子们一点表示都没有。她心里是很有意见的。现在她又同情起二嫂来了。二嫂也不是故意冷漠，实在是没有办法，自己都要靠卖血过日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孟凡英说“妈，你就去好好照顾二嫂和孩子们。就别担心我了。我能照顾好自己。还会去看看大嫂他们。”“嗯。早点睡。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张家的明天赶驴车到县上拉东西。我搭他的车去车站。”陈婶拿出五元钱放在凡英床上。“这留你用。其余的我要带武汉去。”凡英想让母亲都带去。但想到自己还得去婆家，今年新婚，第一次去婆家过年怎么也得带点东西，想到婆家那么大一家人，丈夫德华又不在身边，孟凡英有点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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