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城婉拒了熊队长的午餐邀请，因为他们急着赶往下一站，布达拉宫。
他请的假剩的不多，每到一处还没站稳脚跟，就匆忙奔赴下一处。
坐在大巴上，陈舒舒似笑非笑的瞥他，说:“你这是旅游，还是逃命呢？”
储城回望她，语气严肃:“逃命。”他神情庄重，顿了顿，又问:“你愿意跟我亡命天涯么。”
陈舒舒愣了，看着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来真的？”
储城忽地笑出声，神色变得轻松:“怎么会，逗你的。”
她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盯着窗沿。窗外是风沙狂卷，窗户也被沙土侵袭，被黄褐色笼罩。她试图拉开窗，手却被一把拍下来了。
“你要干吗？”储城瞪她，眼睛鼓得老大，包含着浓浓的斥责。
“.......”陈舒舒发现，这个角度看他，他的眼窝更加深邃。于是她也就盯着他，多看了几秒。
储城似笑非笑，问:“看我干吗？”
“......”
“哑了么？”
“......干你。”她学他一贯的语调，哑着嗓子倒在他肩头，低沉地说。
“干的动么你？”储城凶她，狠劲的刮她鼻头:“你一姑娘家说这话不臊么。”
她捂着鼻子，痛的叫出声:“去死，鼻子要掉了。”
他没搭理，黑眸清亮，定定望着她，摄人心魄:“以后别在公众场合说这种话，知道不？”
陈舒舒扭头，“我乐意。”
“你再说一遍试试。”储城牙咬的咯吱咯吱响，手紧攥成拳形，感情这人还真不知羞似的。
“我....知道了。”陈舒舒也没想真惹他，听到这话就顿时焉了下来，顶话的劲头也消了。
他头又凑过来，悄声问:“那个走了么。”
陈舒舒俏皮的侧头，好心情地望着他，说:“没呢。”
储城没好气，随手拉上车帘，大掌覆上她的眼:“闭眼，睡觉补眠。”
陈舒舒拍开他的手，径自从包里取出了眼罩，心满意足地戴上。
储城:“......”
不知过了多久，车一个颠簸，俩人被震醒。
陈舒舒起身，揉了揉眼。“这是到哪了？”
储城比她先清醒。“布达拉宫。”
“快，下了。”说完，他拎着行李，向她招呼，胳膊上的血管被肩带勒得紧绷绷的。
陈舒舒麻溜的下了车，二话没说抢着分担他手里的行李。
她一只手还空着，又兴奋的指着门口，“看到了没？那些彩旗，彩旗。是经幡。”
他顺着她的手，看到了她眼中闪着的雀跃的光。
“嗯，经幡？”他还真不知道什么是经幡。来的时候太匆忙，没做什么攻略。
所以他掏出手机，百度。于是，懂了。
“算是美好的寄托吧。”陈舒舒摸了摸下巴，望着随风舞动的彩旗，是那么招摇，肆意。束束经幡捆在一头，色彩艳丽斑斓。带着藏区人民的向往和憧憬。
“走，我们去布达拉。”储城把手递给她，陈舒舒也自然而然的搭上他的手。
爬到宫顶，陈舒舒气喘吁吁地呼气。储城找了个石块，歇下来陪她。
爬到上顶，他们进了宫殿里。
殿内挂满了油彩壁画，布满形态各异的浮雕，佛教的唐卡布在墙头。茸黄的酥油灯融在日光里，光影投在木门上。红衣喇嘛正虔诚的念着梵语。
陈舒舒没太听懂，但还是感到了空气里的虔诚气息，那是众多信徒对佛教的信仰。
储城也学喇嘛，老神在在的念着梵文，又用手拨了拨转经筒。
陈舒舒没忍住，噗嗤地乐了，用脚轻踹了踹他小腿肚，“你就装吧你。”
他高深地拍了拍她后脑勺，问她:“仓央嘉措听过么。”
陈舒舒眼眸动了动，又学古代的酸秀才，摇头晃脑:“介意我文艺一把吗？”
储城失笑，低声的说，“放。”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她又想了想，眼珠骨碌骨碌转。贼精贼精的，问他:“我们第一次在哪见的？”
储城在这一点上很实诚:“饭店外。”
提起饭店，他又避无可避的想到自己的职业。
她拧眉，有几分不解:“你说哪儿？”
“饭店门外停车那里，我第一次瞅见你，白裙黑车。顿了顿，他又加上俩字，“特配。”
她的记忆有点模糊，没做声，听着他讲。
储城不正经地笑了笑，俯身，低声说:“我在远处只看到你背影，魂就被吸没了。”
“滚你的。”陈舒舒一拳挥向他，受不了他这股子痞劲。
储城想，她所不知道的是:打从那一眼起，他生命里或许就有了道脱不开的羁绊。
......
到了饭点，陈舒舒非得拉着储城吃顿好的。硬说什么第一次来要入乡随俗不吃回本不甘心，还听说这里有好多美食，都是特色风味小吃。老早都想吃个遍了。
于是，他们选了一家极富藏族风格的饭馆。
陈舒舒乐呵乐呵的研究菜单，点了大概小半桌。不过基本是小份量的菜，胜在别具风情而已。
储城苦大仇深的看着她，这不是放他的血么。敲诈底层劳动人民，这女人真是死没良心。
她从菜单里抬起了头，看到储城皱巴巴的脸。心里乐开花了，就起了逗他的心思，:“我把你老本都吃空了？”
储城答的怪腔怪调:“老子乐意。”
“那就好。”她忍不住暗笑，心想这储城的脸怎么还没肿呢，人怎么还没胖呢。
断断续续地，菜终于上齐了。陈舒舒吃得那叫一个...壮观。
不过，饭还没吃到一半，储城就被一通电话缠到了外面。
他对陈舒舒做个手势，示意去外面接个电话。
陈舒舒捏着筷子的动作僵了僵，又抿着嘴，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表情淡寡，喜怒不辨。
储城推开门，走到饭店外，寻了个僻静的地儿，才接通电话。
“哎呦，城哥。你好半天才接，刚是在办事么？”
“我办你，去你姥姥。”
“哎，别介啊城哥。你懂我，咱只好女的那口。”
储城眯着眼，抬头看了眼天，“......女朋友又分了？”
那边急了。“城哥，可不带你这么揭人伤疤的啊。”
“这可不是明摆着的么。”
那边更急了。“得，谈崩了，咱绝交。”
储城低笑，声线里流淌着磁性，说:“贫够了？那就说正经的，黄老板那事有进展了么。”
那边的人也严肃了起来，“医院那头有点猫腻，明显收了好处。”
“具体点呢？”
“......他妈的，我查了好几天才摸到线索。名字还挺拗口，好像是，对...刺激性毒素引起的短暂休克。可医院愣是咬定那些风流过度的鬼话。”
储城嗤了声，“还不是那东西花名在外。”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地说:“兄弟，能给我搞份那人病历么。”
穆阳干巴巴地说:“城哥，你太把我当人使了。”那么艰巨的活儿，你是让我去偷还是抢啊。
储城又笑了，说:“你可不就是人么。”
穆阳差点没喷了，什么叫他可不就是人。他本来就是个人。这样说得他反倒不像个人似的。
摊上这种头儿，他也活该受累。过了半会，他服软了:“头儿，要不你回来帮帮我。”
储城默了默，又刺他:“边待着去。”
说完，他收了线。
“嘟嘟嘟嘟嘟.....”穆阳听着忙音，哭丧着脸，哀叹，瞧瞧，他摊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回到餐馆，储城心不在焉的坐下。又从兜里摸出根烟。
陈舒舒用牙齿吸咬着腮上的肉，面颊凹进去个坑，不迭的磨着。怒生生的看着他的动作。嘴上也没好话:“抽抽抽，整天抽，小心抽死你。”
储城意味深长的盯着她，不可遏制地笑了笑，口气沉重:“这不是遇到事了么。”说完，他又把烟塞回兜里，头转到一边，注视窗外迎风站立的经幡。
她懂得孰轻孰重，瞬间没了怒气，问:“很重要？”
储城神色不明的轻嗯，点头。视线又收了回来，放在她身上，说:“我得先走了。”
陈舒舒极淡的瞥了他一眼，没吭声。只是左手捏着筷子，可劲夹起菜往嘴里送。
储城看着她鼓起的腮帮，莫名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几秒，他无意识地问:“左撇子？”
没人回答。
储城拿起筷子，也给碗里夹菜，不过用的是右手。
陈舒舒还是不说话。
这顿饭吃的异常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叹了口气，像羽毛似的，轻飘飘，散在空中，却砸在储城心里，一羽万斤，瞬间，他有种心头抽痛的窒息感。
相聚太少，离别太多。他们......一直是，聚少离多。
好半晌，陈舒舒才打破了沉寂:“我一直知道自己有病，逃避了很久......”她想了想，又吸了口气，艰难地说:“这次，我想面对它。”
储城锁着眉，撂下筷子，声音压抑:“什么意思？”
陈舒舒从包里扯出导游证，递到他面前。脸上一派平静，“不费解，字面上的意思。”
他静静的看着证件上的她，年轻，活力，还带着活力不羁的笑。他有几分了悟，问:“你要待在这么。”
“对。”
储城闭了闭眼，苦笑:“你在告诉我你的决定。”他用的是肯定的陈述，并非疑问。
“......”陈舒舒选择缄口不言。
“你想过和我回泸市么。”
她不想和他闹，抿着嘴，又一点一点地想着说:“我想过和你在一起，但不想.....回泸市。”
他用食指重重抵着眉心，话语里没了底气，低声说:“别闹了行么。”
陈舒舒闻言，轻轻笑了笑:“只许你有信仰，不许我有？”
她想自由自在，在天朝的疆土辗转，感受一个行者的流浪。
陈舒舒的第一站，是可可西里。即便她不知道，会在这里驻足多久。
储城眼眸里有了些许的撼动，他的视线静静的落在她身上，不住的望着。心中的波动被狠狠压制，语调几乎接**静，说:“以后......我会来看你。”
陈舒舒真不知是否该谢谢他。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着:“有心了。”
储城说完，忍住了心口剧烈的翻滚，抓起外套，手拎着大包。急匆匆的推门，走了。
陈舒舒脱力般的倒在椅背上，她用手盖着眼，一片潮湿，心底的抽疼倒底还是来了。
隔着玻璃，她看着离去的背影，狠声低骂:“你他妈逃避账单也别用这种方法，老娘......玩不起，你知道么。”
其实她花钱没这么大手大脚，挺好养活的。就是今天没忍住，想逗他。
可现在，储城走了。以后她该逗谁呢？
他再一次做了选择，在信仰与她面前，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选了前者。
最后，陈舒舒眼皮红红的坐了半下午，靠着窗发呆。可惜没等回来她眼底那人。
即便她也知道等不回来了。毕竟，谁叫她属驴的，倔呢。
打烊时，陈舒舒面无表情的掏出卡，付账，走出大门。她拖着笨重的行李，听到餐馆的大门落锁的声，可脚步像是钉在原地。没挪动的意思。
她盯着无色的玻璃墙，静静的望着墙面透过路灯反射出的黑影。
只有一个。
陈舒舒蹲下身，忽的笑出声，原来，她还是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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