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坟的右手稳住六劫回魂针,第二针落下,刺入疯婆婆左眼睑。针尖穿过皮肉时没有血流出,皮肤像干裂的树皮,发出轻微的撕裂声。他手指微颤,不是因为恐惧,是身体在抗拒消耗。每下一针,体内就有一部分热被抽走,像是有人从骨头缝里往外掏东西。
第三针扎进右耳垂。疯婆婆的头轻轻晃了一下,嘴角依旧向上。白菊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花瓣纹丝不动。猎户靠在树上,闭着眼,呼吸很浅,像是睡着了,又像是不敢看。
第四针刺喉结。阿坟的手停顿半秒,针尖压住皮肤,缓缓推进。疯婆婆的喉咙鼓起一块,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滚动。他没停下,继续送针。线穿过皮肉,拉紧,打结。动作熟练,没有多余停顿。
第五针穿心口。针从肋骨间滑入,直抵心脏位置。疯婆婆的身体猛地一震,整口棺材跟着晃动。白菊纷纷扬起,在空中浮了一瞬,又整齐落回原位。阿坟站稳脚跟,左手按住棺沿,右手将线拉出,收结。
第六针封脐门。这是最后一针。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发白,额角有汗滑下。他知道这一针下去,自己会少一年寿命。二十四岁的人,再少六年,只剩十八年可活。但他没有犹豫。针落下,穿皮,拉线,收口。
最后一道结打完,他松手后退一步。
怀中的绣花鞋突然震动起来,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它自行滑出,落在泥地上,鞋底朝上。硬块裂开,一道细缝出现,鲜血从里面涌出,不是滴落,是流动,像活物一样在地面蜿蜒爬行。
阿坟蹲下身,盯着那血。它画出一间屋子的轮廓,四面墙,一个门,屋内一张桌子,桌子下方有个抽屉,正对东侧。血流到“抽屉”位置时停住,凝成一点红斑。
他瞳孔收缩。九幽瞳自动开启,蓝光映出这图案与祖父留下的族地图完全重合。村长书房,从未让人进去过。只有祭日那天,他会独自焚香,锁门三个时辰。
他伸手捡起绣花鞋,血迹已干,硬块重新闭合。鞋还是那只鞋,但里面的东西已经传完了话。
猎户这时睁开眼。他看着阿坟,声音沙哑:“你完成了。”
阿坟没回应。他把六劫回魂针收回针囊,铜钱碰撞,发出轻响。然后他走向棺材,准备盖上棺盖。
“等等。”猎户突然说,“她还没走。”
阿坟停下。
猎户抬头看天,月亮偏西,快到子时。“她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阿坟声音低沉,“书案东屉。”
猎户摇头:“不止这个。她让你交鞋给谁?”
阿坟沉默。
猎户苦笑:“你不信我。正常。但我告诉你,我不是来抢的。我是来还债的。”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骨牌,七字刻得深,“第七个引路人,本该死在三年前。她救了我,用一根银针吊住我的魂。现在她任务完成,我也该走了。”
他说完,闭上眼,不再说话。
阿坟看了他一眼,转身合上棺盖。土重新填回去,封石归位。坟恢复平静,像从未被人挖开过。
他回到守墓小屋,点燃油灯,坐在桌边。疲惫涌上来,眼皮沉重。他靠着椅背闭眼,意识渐渐模糊。
子时三刻,屋里温度骤降。油灯火焰变蓝,缩成一点。阿坟猛地睁眼,看见猎户破门而入。他浑身是血,胸口插着半截火铳杆,衣服破烂,脸上全是伤口。他扑到桌前,一把抓住阿坟的手腕,力气大得像铁钳。
“他抽屉里有牙!”猎户吼叫,声音嘶哑破裂,“别信他摩挲尾戒的样子!那是咬下去的!那是咬下去的!”
阿坟想挣脱,动不了。猎户的眼睛充血,嘴里喷出热气:“王大栓不是失踪!是他杀了人!牙就是证据!你去找!你必须找!”
话没说完,猎户身体一僵,双眼翻白,整个人向后倒去。门还在,没坏。窗也关着。屋里只有阿坟一个人。
他坐直身体,冷汗浸透后背。油灯仍是黄色,火焰稳定。一切如常。
他低头看向枕头。
一枚虎牙静静躺在上面,沾着血,牙根处有锯齿状刻痕。他拿起来,用水冲洗干净,放在桌上。月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牙上。那刻痕清晰可见,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啃咬形成的。
他取出袖中银针,靠近虎牙。针尖微微震动,发出低鸣。和猎户给他的那根引魂针共鸣了。
他记起来了。三年前,守夜人王大栓在酒馆说过,村长赏了他一枚虎牙,说是辟邪用。第二天人就没了,只在山脚找到一只断手,指甲缝里有灰白色泥土。
和猎户靴底的土一样。
他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脚步很轻,怕惊醒什么。他走到桌前,把虎牙放进针囊夹层。那里原本藏的是缝魂术口诀布条,现在腾出来放证据。
他拿出绣花鞋,摊在桌上。鞋底血图还在,指向东屉。他比对记忆里的村长书房布局——书案靠东墙,东屉最深,常年上锁。
村长每次摩挲尾戒,都是用左手。尾戒材质暗黄,像某种兽牙打磨而成。
他低声说:“不是赏的。”
是咬下来的。
王大栓临死前咬了他一口。村长拔下牙,做成戒指戴在手上,以为没人知道。
但现在牙回来了。
他吹灭油灯,走到窗前。外面一片黑,只有村东那座大宅隐约可见。高墙,黑瓦,檐角挂着铜铃。风没起,铃不动。
他知道明天是祭祖日。村长会进书房焚香,开东屉取文书。那时他会去,以修缮祠堂为由,要求查看旧档。
他站在窗边,不动。等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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