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是在一阵浓郁的水腥味中醒来的。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四周是灰蒙蒙的天空——如果那能被称为天空的话。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水幕，悬挂在头顶，缓缓流动，偶尔有暗影游过。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竟没有湿透。衣服是干的，呼吸也正常，只是空气中弥漫着江底淤泥和陈年水草的味道。
“这里不是江底。”他喃喃自语。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条街道，与临江镇的主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所有的建筑都像是被水泡过多年，木质部分膨胀变形，墙壁上爬满了湿滑的藻类。更诡异的是，整个街道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
陈恪摸了摸口袋，规则纸还在。他掏出来一看，心跳几乎停止——上面的文字又变了。
捞尸人守则（倒影版）
一、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倒影
二、不要喝这里的水
三、不要回应叫你真名的声音
四、找到三盏红灯即可离开
五、记住，你已经死了
最后一条让他的手微微发抖。他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传来。不，他肯定还活着。
谨慎起见，他撕下衣角，把规则纸上的内容抄录下来，然后将原纸塞回口袋。这是爷爷教他的——重要的东西必须备份。
他沿着街道慢慢前行，脚下的青石板发出黏腻的声音。每走几步，就会有小股的黑水从缝隙中渗出，又迅速退去，仿佛街道本身是有生命的。
走到镇中心广场时，他停住了。广场中央的井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雨？”他几乎要冲过去，但规则第三条立刻在脑中响起——不要回应叫你真名的声音。那如果是别人叫你呢？规则没说。
他躲到一栋建筑后，仔细观察。那个女孩背对着他，梳着和妹妹一样的马尾，穿着小雨最喜欢的蓝色外套。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女孩站起身，转向他的方向。陈恪屏住呼吸——那确实是小雨的脸，但眼睛完全是黑色的，没有眼白。她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细密的尖牙。
“哥，你来看我了吗？”她的声音带着水泡破裂的杂音。
陈恪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假的，这是规则一提到的“倒影”。
假小雨开始在井边跳舞，动作诡异而不协调，像是提线木偶。
“水神需要新的代言人，哥。”她边跳边说，“老船夫背叛了它，现在轮到我们陈家了。这是荣耀啊！”
陈恪慢慢后退，却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板。“咔嚓”一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
假小雨的头猛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完全面向他：“哦，找到你了。”
陈恪转身就跑。
他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狂奔，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还伴随着水滴滴落的声音和轻柔的哼唱——那是小雨小时候他常给她唱的摇篮曲。
“哥，为什么要跑啊？不想见我吗？”假小雨的声音越来越近。
陈恪拐进一条小巷，推开一扇虚掩的门，躲了进去。这是一间民居的内部，与临江镇上王老五家的布局一模一样。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
“没关系，哥。”假小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诡异的温柔，“你会留下来陪我的。所有人都留下来了。”
陈恪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这时，他才注意到屋内的情况。
桌上摆着饭菜，已经发霉长毛。墙上的日历停留在三年前的某一天——正是他父母失踪的那天。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屋内的一面镜子上，用某种红色颜料写着几个大字：
“规则四：找到三盏红灯即可离开”
而在那些字下面，有一行小字，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不要相信老船夫”
陈恪的心沉了下去。老船夫是镇上唯一对他家友善的人，父母失踪后更是多次接济他们兄妹。为什么不能相信他？
门外，假小雨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陈恪稍稍松了口气，开始检查这间屋子。
在卧室的床头柜里，他找到了一本泡水肿胀的日记本。令人惊讶的是，字迹仍可辨认。扉页上写着一个名字：陈建民——他父亲的名字。
「五月十七日，水位又上涨了。老船夫说这是正常的周期，但我知道不是。水神苏醒了，它在寻找新的代言人。」
「五月二十日，收到了新的规则纸。第七条变了，“不捞第七具尸体”变成了“必须接受第七个请求”。这是陷阱，我感觉得到。」
「五月二十三日，秀兰（陈恪母亲）发现了真相。老船夫就是上一任代言人，他骗了我们所有人。水神不需要祭品，它需要的是...」
日记在这里中断，后面的几页被撕掉了。
陈恪握紧日记本，心中翻江倒海。如果老船夫真的是水神的代言人，那他警告规则会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窗外，一道红光一闪而过。
陈恪警觉地抬头，看到对面屋顶上悬挂着一盏红色的灯笼，在灰蒙蒙的环境中格外显眼。
第一盏红灯。
他正准备出去查看，突然听到屋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次是真的熟悉。
“阿恪。”
陈恪全身僵硬。那是他父亲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阿恪，到我这里来。”
规则三：不要回应叫你真名的声音。
但这一次，他没有逃跑，而是慢慢转向声音的方向。谨慎不等于懦弱，有时候真相就藏在危险之中。
他推开里屋的门，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阴影中，背对着他。
“爸？”他轻声问。
人影缓缓转身。陈恪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他记忆中父亲的脸，但半边面孔已经腐烂，露出森森白骨。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是正常的，有着人类的情感和理智。
“时间不多了，阿恪。”陈建民——或者说，那个有着陈建民外表的实体——开口说道，“听我说，水神不是我们的敌人。”
“那你是什么？死人还是活人？”陈恪警惕地问，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小刀——那是他一直带在身上的防身工具。
“我...是警告。”父亲的形象苦涩地笑了，“我们违背了最终的规则，试图改变它。这就是代价。”
“最终的规则？”
“规则零：水神的规则不可违逆。”父亲向前走了一步，陈恪立即后退保持距离，“但这是谎言，阿恪。规则是可以改变的，只是需要代价。”
陈恪想起规则纸上的最后一条：“记住，你已经死了”。如果他真的死了，为什么还能思考，还能感觉到疼痛？
“老船夫说规则会变，日记里却说他是骗子。我该相信谁？”他试探着问。
父亲的形象突然扭曲，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相...相信水...不...相信自己...”它的声音断断续续，身体开始溶解，变成一滩黑水，渗入地板。
在它完全消失前，陈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找...到...三盏...灯...但不要...点亮...”
陈恪站在原地，消化着刚刚得到的信息。规则零？规则纸从未提到过这一条。如果规则真的可以改变，那代价是什么？他父母的“死亡”就是代价吗？
他走出房间，重新来到街上。灰蒙蒙的天空——或者说水幕——似乎更低了，压迫感更强。
在街道尽头，他看到了第二盏红灯，悬挂在一艘倒扣的小船上。那艘船他很熟悉，正是他每天出江用的那艘。
他向红灯走去，心中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些信息救出妹妹，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也许他不需要盲目遵守规则，而是应该理解它们背后的逻辑，就像父亲说的那样。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第二盏红灯时，整个街道突然震动起来。远处，一个巨大的阴影缓缓升起，有着无数的触手和眼睛——太多、太错位的眼睛。
而在那些眼睛中央，是他自己的脸。
陈恪僵在原地，看着那个庞大的、有着自己面容的怪物。规则一：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倒影。
但这感觉太真实了。
怪物缓缓开口，声音像是千百个人的合声：“欢迎回家，代言人。”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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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预告：陈恪发现自己可能是新一代水神代言人的候选人，而这一命运早在三年前就已注定。与此同时，现实世界中的小雨发现哥哥的船空着漂回岸边，而镇上的规则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越来越多的居民出现异常。老船夫找到小雨，告诉她一个惊人的秘密：唯有陈家人能终结这个循环，但代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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