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陆夜寻是被一阵夺命连环call给震醒的。
他闭着眼睛在床头柜上摸了半天，像个溺水的人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手机。
来电显示：顾会长。民俗协会的现任会长，一个玩了一辈子民俗的老头。
“喂……会长……早……”陆夜寻的声音黏糊得像碗隔夜的粥。
“早个屁！都日上三竿了！”电话那头，顾会长的声音又急又燥，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惊恐，“陆夜寻！出大事了！你他妈赶紧给我看本地新闻！”
陆夜寻一个激灵。
能让玩了一辈子鬼神、见了真鬼估计都想上去盘盘包浆的顾老头爆粗口，这事儿小不了。
“新闻？咋了？哪个明星又进去踩缝纫机了？”
“不是娱乐新闻！是咱们雾城！西郊！西郊出事了！”
“西郊？”陆夜寻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大半，“废弃疗养院塌了？”
“你别废话了！快去看！看了你就知道了！”
电话“啪”地被挂断，留下陆夜寻一个人举着手机，满脸懵逼。
他将信将疑地点开本地新闻APP。
下一秒，一条加粗标红的标题，像个大逼兜，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紧急通报：本市西郊发生离奇人口失踪事件，警方已介入】
陆夜寻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手指发僵地点开标题。
“今日清晨6时许，有群众报警，在西郊废弃疗养院附近路段发现一只女士运动鞋……失踪者李某，女，24岁，有夜跑习惯，于昨晚22时出门后失联至今……”
西郊废弃疗养院……
陆夜寻的呼吸开始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他继续往下滑，一张现场照片，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了他的眼球。
照片里，一棵造型狰狞、枝干虬结的老槐树，在晨雾中张牙舞爪。树下的泥地上，一只粉色的运动鞋，孤零零地躺着，像一只哭泣的眼睛。
那棵树……
陆夜寻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针尖！
他认得那棵树！上周他和协会的人去采风，还对着这棵树评头论足，说它长得一看就很有故事！
一个荒谬、恐怖、让他头皮发麻的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他的脊椎骨疯狂向上爬。
不……不会吧？
巧合……一定是巧合！
他拼命地在心里念叨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试图用核心价值观镇压住内心的恐慌。
但他的手指，却背叛了他，不受控制地继续往下划。
新闻的最后，是一段极其模糊的、只有几秒钟的监控录像。
“……据警方消息，路边监控于昨晚亥时（23点）左右，拍下模糊影像。影像中，李女士正在慢跑，其身后，一抹难以辨认的红影一闪而过……”
亥时。
红影。
老槐树。
独行女子。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陆夜寻的太阳穴。
昨天下午，他在那本破书上随手写下的那段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雾城西郊，废弃疗养院旁，有老槐树一棵。”
“亥时之后，女子独行经此……”
“……必被红衣勾魂而去。”
“轰——！”
陆夜寻的脑子，炸了。
他像个僵尸一样从床上蹦起来，踉踉跄跄地冲进客厅。茶几上，那本封面空白的线装书，正静静地躺在那儿，古朴，神秘，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昨日的狂妄与无知。
是他……
是他写的……
那个昨天还被当成段子吹的牛逼，那个被他们嘲笑漏洞百出的破怪谈，他妈的……成真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因为他一个无聊的恶作剧，被……“勾魂而去”了？
“呕——”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陆夜寻扶着墙壁，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
冷汗“唰”的一下浸透了后背。
他不是在写日记，他是在给这个世界下达指令！
那本书不是什么狗屁笔记本，而是一本可以扭曲现实，言出法随的……天书！
那上面消失的不是墨迹，而是被这个世界一字不差地接收、下载、安装、并强制执行的……规则！
如果……如果他当时手再贱一点，写的不是“勾魂而去”，而是“原地爆炸，血肉分离”呢？
如果他写的不是“女子独行”，而是“所有路过的人，无差别攻击”呢？
陆夜寻不敢想下去，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屏幕上跳动着“王胖子”三个字。
协会里跟他穿一条裤子的死党，一个体重两百斤的乐天派，也是昨天参与“怪谈文学创作”的核心编剧之一。
陆夜寻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寻、寻哥！你看新闻了吗？！”王胖子的声音抖得像个筛子，带着哭腔，“西郊……西郊死人了！跟……跟我们昨天编的……一模一样啊！卧槽！寻哥，我们不会是……开光嘴吧？！”
陆夜寻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水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告诉他？告诉他不是开光嘴，是自己手贱，把大家吹的牛逼当成作业写了，然后，牛逼实现了？
王胖子怕不是会当场吓得大小便失禁，然后哭着喊着把他扭送到精神病院，罪名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伴随妄想症”。
“寻哥？寻哥你还在吗？你别不说话啊！我……我有点怕……”
“胖子，你……冷静。”陆夜寻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抖，“巧合，肯定是巧合。你想想，咱们编的那套，逻辑根本不通。什么叫‘闻背后唤名’？喊大名还是小名？喊‘美女’算不算？什么叫‘回头’？扭个45度算不算？判定太模糊了，漏洞百出。”
他一边强行开启逻辑带师模式说服王胖子，一边也是在给自己进行最后的心理抢救。
对，肯定是巧合！
那个“红影”肯定是监控摄像头坏了出现的噪点！失踪的李女士肯定是遇上了普通的刑事案件！一切都会回归科学！
然而，他刚挂掉王胖子的电话，一条新的新闻推送，像一记无情的铁拳，再次将他打入了万丈深渊。
【西郊失踪案最新进展：据失踪女子同事透露，李女士生前曾多次抱怨，夜跑时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轻声喊她的小名——“茜茜”】
陆夜寻：“……”
他感觉自己被全世界的水给淹没了，无法呼吸。
那个由他亲手创造的、荒诞不经的“规则”，正在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疯狂地、贪婪地、自行补全着所有的逻辑漏洞。
他成了立法者。
而这个世界，是他妈最忠实、最没脑子的执行者。
陆夜寻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极致的恐惧过后，一种更加极致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从他心脏的最深处，如同地下的岩浆般，缓缓升腾起来。
是……兴奋？
他看向茶几上那本空白的书，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恐惧，是因为他掌握了一种足以把地球玩坏的力量，一不小心，就会引发无法挽回的灾难。
兴奋，则是因为……
这个无聊透顶的、连个鬼影都看不到的“法则空白”时代，似乎……终于要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他，陆夜寻，一个空有一身屠龙技的屌丝，现在，终于亲手创造出了一条……不，是即将创造出无数条形态各异的“恶龙”。
而他，将是唯一的……饲养员？
陆夜寻看着那本空白的书，缓缓地，伸出了因为恐惧和兴奋而剧烈颤抖的手。
事情已经发生，逃避和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必须搞清楚这本破书的脾气。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想办法，把自己拉的这坨屎，给亲手处理干净！
那个被“红衣”勾走的女孩……
还有机会救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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