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才拂袖而去,书房内只剩下赵擎苍沉重的呼吸声和赵凡一脸“无辜”地站在原地。
“祖父……”赵凡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忐忑。
赵擎苍猛地睁开眼,那双曾经在战场上洞察秋毫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和深深的无力感。他盯着赵凡,仿佛想从这张俊朗却写满惫懒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悔改或灵光。
然而,他看到的只有“茫然”和“不解”。
“出去。”赵擎苍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心灰意冷的疲惫,他挥了挥手,像是要挥走眼前这令人绝望的烟雾,“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只要……只要别给我惹出杀头抄家的大祸,随你便。”
这话语里的失望,几乎凝成了实质。
赵凡低下头,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语气却依旧带着几分混不吝:“孙儿知道了,孙儿这就走,不碍祖父的眼。”
他转身,步伐“轻快”地离开了书房,将那令人窒息的沉重氛围甩在身后。
走出主院,穿过抄手游廊,几个正在洒扫的仆役远远看见他,立刻低下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生怕引起这位小公爷的注意。窃窃私语声隐约传来。
“看见没,又把先生气跑了……”
“这才多久?一盏茶都不到吧?”
“唉,国公爷真是操碎了心……”
“小声点!被他听见有你好看!”
赵凡仿佛没听见,径直朝着府门外走去,脸上的表情浑不在意,甚至轻轻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刚出府门没多远,周不通那圆滚滚的身影就从不远处的墙角蹿了出来,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
“凡哥!怎么样?那个酸秀才搞定没?”周不通一脸兴奋地打听,仿佛干了件多了不起的事。
赵凡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废话,小爷出马,一个顶俩。就他那点道行,也配来教我?”
“那是!凡哥威武!”周不通竖起大拇指,随即又苦着脸,“不过凡哥,你倒是轻松了,我爹听说你又气跑一个先生,把我叫去好一顿训,说我不学好的,整天跟着你胡混……”
“那你别跟着我啊。”赵凡作势要走。
周不通赶紧拉住他,赔笑道:“别别别,凡哥,我这不是抱怨一下嘛!不跟着你,我这日子多没趣?对了,咱们现在去哪儿?百花楼听说新来了个姑娘,琴弹得不错……”
赵凡却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厌倦”:“没劲,听曲儿有什么意思?小爷我今天想活动活动筋骨。走,去西郊马场,听说那儿新进了几匹番邦来的烈马,去看看。”
周不通一听,胖脸一垮:“啊?又去马场?凡哥,昨天那马惊了,我可还心有余悸呢……”
“怕什么?昨天那是意外!今天小爷我亲自挑匹温顺的,教你骑两圈!”赵凡不由分说,勾着周不通的脖子就往前走。
“凡哥,凡哥!轻点,喘不过气了……”周不通挣扎着,两人拉拉扯扯,消失在街角。
西郊马场是京城勋贵子弟们跑马游玩的地方,占地颇广。
赵凡和周不通到时,马场上已有不少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在纵马嬉戏。
看到赵凡到来,不少人投来或鄙夷、或忌惮、或看好戏的目光。显然,昨日街市惊马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一个穿着蓝色锦袍,面色倨傲的少年策马过来,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李昊。他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凡,语带嘲讽:“哟,这不是赵小公爷吗?怎么,昨日没摔够,今天又来寻刺激了?”
周不通立刻瞪圆眼睛:“李昊,你怎么说话呢!”
赵凡却拦住周不通,抬头看着李昊,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李二傻,你管得着吗?小爷我乐意。倒是你,骑在这马上人模狗样的,小心待会儿摔下来,屁股开花。”
“你!”李昊脸色一沉,“赵凡,你除了耍嘴皮子还会什么?有本事咱们赛一场?就绕马场三圈,输的人,跪下来叫对方三声爷爷!”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起哄声。
周不通急了,低声道:“凡哥,别答应他,他骑术是咱们这里面最好的之一……”
赵凡却仿佛被激将了一般,梗着脖子:“赌就赌!谁怕谁!不过,”他话锋一转,指着马厩方向,“我要挑那匹新来的,个头最高的黑马!”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马厩里单独隔开一个栏,里面拴着一匹神骏的黑马,皮毛油亮,四肢修长有力,此刻正烦躁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眼神桀骜不驯。
马场管事连忙上前,苦着脸道:“小公爷,使不得啊!那匹‘乌骓’是番邦进贡的烈马,野性难驯,好几个好手都驯服不了,还伤了人,这才暂时寄养在小人这里。您金贵之躯,万一有个闪失……”
李昊也嗤笑道:“赵凡,挑匹最野的?你是嫌自己命长吗?别说赛马了,你能骑上去跑出十丈,就算我输!”
赵凡却不管不顾,径直走向马厩,对着管事嚷嚷:“少废话!小爷我就看上它了!牵出来!”
管事无奈,只得示意经验丰富的马夫小心翼翼地将乌骓马牵出。那马果然暴躁,不停地甩头扬蹄,发出威胁的嘶鸣,马夫使劲拉着缰绳,才勉强控制住。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赵凡的笑话。周不通急得直搓手。
赵凡走到乌骓马前,歪着头打量它,嘴里啧啧有声:“脾气是不小,不过够劲儿,配得上小爷我!”
他伸手想去摸马脖子,乌骓马猛地一甩头,张嘴就咬!动作快如闪电!
“凡哥小心!”周不通惊叫。
周围也响起一片低呼。
赵凡似乎被吓了一跳,脚下“踉跄”着往后一退,险险避开,动作看起来狼狈又侥幸。他拍着胸口,骂道:“好你个畜生,还敢咬我!”
但他并未退缩,反而再次上前,趁着乌骓马被马夫死死拉住的机会,动作看似笨拙,却异常迅速地抓住了鞍鞯,脚往马镫里一塞,用力一翻!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竟然真的爬上了马背!
只是姿势极其难看,几乎是趴着的。
乌骓马感觉背上有人,顿时暴怒!发出一声撕裂长空的嘶鸣,随即四蹄翻飞,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蹿了出去!
“啊——!慢点!慢点!停下!”赵凡的惊叫声瞬间被风声扯远,他整个人伏在马背上,双手死死抱住马脖子,身体随着烈马的奔腾剧烈颠簸摇晃,仿佛随时都会被甩下来,看得人心惊肉跳。
“完了完了!凡哥这次要遭罪了!”周不通脸色发白。
李昊等人先是震惊赵凡居然能骑上去,随即看到他那副随时要坠马的惨状,又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马场顿时乱成一团,管事和马夫们惊呼着试图上前拦截,但那乌骓马速度太快,横冲直撞,根本无人能靠近。
骏马奔驰带起的风吹乱了赵凡的头发,在无人能看见的角度,他紧贴着马颈的脸上,那惊慌失措的表情渐渐收敛,手臂和腰腿的力量在暗中调整,以一种极高明的卸力技巧,化解着烈马狂暴的颠簸。
他看似随时会掉下来,实则如同粘在马背上一般。
‘果然是好马,筋骨强健,爆发力惊人,就是野性未除……’赵凡心中暗赞。
就在乌骓马冲向马场边缘一片小树林时,一道破空声,从树林方向极其隐秘地袭来!目标,赫然是乌骓马的前腿!
有人要让他坠马,甚至……是想借这烈马,要他的命!
赵凡眼中寒光一闪。
那目标精准,直指乌骓马前腿关节,若是击中,马失前蹄,背上的人必定被狠狠甩飞,不死也残!
千钧一发之际,伏在马背上的赵凡,似乎是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下意识猛地一勒缰绳,同时身体“失控”地向一侧歪倒!
这个动作看似笨拙狼狈,却恰好让乌骓马在高速奔驰中产生了一个微小的、不自然的偏移。
“咴——!”乌骓马一声短促的嘶鸣,前蹄落点稍稍改变。
“噗!”一声轻响,一枚乌黑的、不起眼的小铁珠,擦着乌骓马的前腿皮毛,深深嵌入了旁边的草地里。
与此同时,赵凡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从马背上被甩脱,“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草地上,还顺势滚了好几圈,才瘫在那里不动了,样子极其凄惨。
“凡哥!”周不通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马场管事和那些原本看热闹的勋贵子弟们也全都慌了神,纷纷围拢上来。李昊也愣住了,他虽想看赵凡出丑,但也没想到会闹到坠马生死不明的地步,这要是真出了事,赵国公府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快!快去看看赵小公爷!”管事声音都变了调。
众人七手八脚地围过去,只见赵凡双目紧闭,脸色“苍白”(部分是蹭的草屑和泥土),衣衫凌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凡哥!凡哥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啊!”周不通带着哭腔,使劲摇晃赵凡。
赵凡这才“悠悠转醒”,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神“迷茫”地看着四周:“哎呦……疼死小爷了……我……我还活着?”
见他醒来,众人都松了口气。
“活着,活着!凡哥你还活着!”周不通喜极而泣。
赵凡龇牙咧嘴地试图坐起来,嘴里不住抽着冷气:“那……那畜生呢?”
旁边有人答道:“马跑远了,被马夫拦住了。”
管事连忙上前,躬身赔罪:“小公爷恕罪!小公爷您感觉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小的这就去请大夫!”
赵凡摆摆手,一副心有余悸又强撑面子的模样:“没……没事!小爷我命硬!就是摔得有点狠,浑身都疼……刚才,刚才怎么回事?那马怎么突然就……”
他皱着眉,仿佛在努力回忆。
周不通抢着道:“凡哥你刚才太险了!差点就被那疯马甩飞了!不过你也算厉害,居然能在那么疯的马背上撑那么久!”
旁边一个与李昊交好的少年却嘀咕道:“什么撑那么久,明明是运气好,摔下来没撞到石头……”
李昊也恢复了冷静,带着几分讥诮:“赵凡,算你命大。不过这赛马,看来是没法继续了,你这声‘爷爷’,看来今天是叫不成了。”
赵凡立刻“恼羞成怒”,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痛”得跌坐回去,指着李昊:“李二傻!你少得意!今天是小爷我马失前蹄……不对,是这马发疯!不算数!等小爷我养好伤,再跟你算账!”
他这番色厉内荏的表现,坐实了众人心中“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废物形象。
管事忙打圆场:“诸位公子,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当务之急是送小公爷回府诊治!快,准备软轿!”
很快,软轿备好,赵凡被小心翼翼地抬了上去,一路哼哼唧唧地被送回了赵国公府。
回到自己的小院,墨竹早已听到消息等在门口,见状连忙上前,一脸“焦急”:“少爷!您这是……”
赵凡被扶进卧室,躺在软榻上,挥退了其他仆役,只留下墨竹。
房门一关,赵凡脸上的痛苦和萎靡瞬间消失,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除了些微擦伤和衣衫脏乱,并无大碍。
“少爷,您没事吧?”墨竹低声问道,眼神锐利。
“无妨。”赵凡语气平静,“有人不想我活得太安稳。”
他详细描述了坠马前那瞬间的破空声和乌骓马不自然的反应。
墨竹脸色凝重:“是暗器?冲着马去的?这是要制造意外坠马的假象!少爷,可看清来源?”
“来自马场边缘那片小树林,手法老练,距离不近,是个高手。”赵凡眼神微冷,“查一下,今天马场都有哪些生面孔,特别是靠近树林方向的。还有那枚暗器,去找出来,看看有没有线索。”
“是!”墨竹领命,随即又道,“少爷,您这次‘坠马’,恐怕府里……”
赵凡勾起嘴角:“正好,我这‘废物’的名声,可以更响亮了。祖父那边,怕是更失望了吧。”
果然,没多久,老管家赵福就带着大夫来了。大夫仔细检查后,得出的结论是:“小公爷受了些惊吓,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需静养些时日,并无大碍。”
赵福看着躺在床上哼哼的赵凡,叹了口气,回去向赵擎苍复命。
书房内,赵擎苍听完汇报,沉默良久,最终只是疲惫地挥挥手:“让他好好养着吧,没事……就好。”
语气中的失望,几乎能溢满整个房间。
等赵福离开,赵擎苍独自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棵苍劲的古松,眼神复杂。他并非完全昏聩,马场之事,太过巧合。是有人针对凡儿?还是这孽障自己惹来的祸事?他揉了揉太阳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这个孙子,就像一团迷雾,让他看不透,也……管不了。
小院内,赵凡打发了所有人,独自待在房中。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棂。
“秦玉轩……是你吗?”他低声自语,“就这么迫不及待?”
这次未成功的暗杀,像一根刺,提醒着他潜伏的危机从未远离。他不能一直被动挨打,必须更快地积蓄力量。
他的目光,投向了府中深处,那座被视为禁地,尘封已久,据说藏有父亲生前大量藏书和手稿的——家族书阁。
那里,或许有他需要的东西,关于过去,关于未来。
夜色渐深,国公府再次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赵凡这个“国公府里的废物”,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正悄然提升自身实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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