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香幽幽,似有似无,仿佛自九幽之下飘来的一缕招魂之引。
凌霄身形一晃,已如一缕青烟般贴着墙根暗影悄然滑出,他步法轻盈,落地无声,巡夜狱卒提着灯笼自他身前三丈外经过,竟是毫无察觉。
天牢药房,建在第五层与第六层交界的一处僻静角落,说是药房,实则更像一间阴森的库房。
门前两盏长明灯终年不熄,将门楣上“药济司”三个斑驳的黑字映得鬼气森森。
凌霄如狸猫般闪入其中,一股混杂着草药、腐朽与血腥的浓重气味扑面而来。
他并未去翻动那些摆放整齐的瓶瓶罐罐,只将目光投向了墙角一堆无人问津的麻袋。
昨日午后,负责煎药的柳婆婆前来领用药材,曾对着管事低声抱怨过几句,言语中满是无奈:“这年头,连避尸香都配不齐了,上头克扣药材,竟拿些劳什子的阴沉木粉来充数,也不怕冲撞了里头的腌臜东西。”
凌霄心中默念一声,天罚之眼悄然开启。
刹那间,眼前世界色彩褪尽,唯余本源气机流转。
他目光扫过那堆麻袋,只见其中一口袋上标签写着“阴沉木粉”,袋内之物却散发着一股极淡的、与尸蛊之毒同源的墨绿色妖气。
系统界面上,一行冰冷的小字浮现:
【腐心藤灰:三阶毒植,性阴寒,对尸蛊类邪物有轻微滋养之效,常被用以伪充‘沉水香’,误用则加剧尸毒扩散。】
果不其然!
凌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哪里是克扣药材,分明是有人在暗中偷梁换柱,故意让疫病在狱卒之间蔓延开来,其心可诛!
他的目光在药房内飞快逡巡,终是在一个布满蛛网的药柜顶层,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黑陶小罐。
那罐子被厚厚的灰尘覆盖,若非天罚之眼看透其上流转着的一层冰蓝色寒气,任谁也发现不了。
【千年寒蟾舌粉:天阶奇珍,取自极北冰窟中千年寒蟾舌尖一点精元所化,其性至寒至纯,乃天下一切阴邪蛊毒的克星。】
这才是真正的避尸香母本!
凌霄心中了然。
他身形一纵,悄无声息地落在药柜之上,取下陶罐,倒出约莫一指甲盖的白色粉末,用油纸仔细包好,揣入袖中,复又将陶罐归于原位,不留一丝痕迹。
重返隔离石室,一切如旧。
凌霄依旧躺在石床上,气息奄奄,仿佛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算准了时辰,估摸着外头巡逻的狱卒刚刚走过,便猛地一挺身,将床边盛着半盆污水的水盆“不慎”撞翻在地。
“哐当——哗啦!”
刺耳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传出老远。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躺回原处,继续扮演着濒死之人。
果不其然,不出半炷香的功夫,石室的门再次被“吱呀”一声推开。
陈瘸子那瘦削的身影又一次闪了进来。
与上次不同,他身后竟还跟着三具身形僵硬的尸首。
那三具尸首皆是近日“病死”的狱卒,此刻他们双目翻白,面皮青黑,行动间关节发出“咯咯”的脆响,周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
陈瘸子一步步逼近石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声音嘶哑难听,仿佛两片破瓦在摩擦:“又一个……新鲜的炉鼎……师父的万毒归元体,就快成了……”
他眼中闪烁着贪婪而狂热的光,对着凌霄一指。
那三名行尸立刻一拥而上,伸出僵硬乌黑的双手,便要将凌霄按住。
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腥风自陈瘸子身上扑面而来!
凌霄佯装无力反抗,任由那腥臭的气息将自己笼罩。
他看得分明,在陈瘸子的后颈衣领下,那条肉红色的肥硕蛊虫正探出半个头来,布满利齿的口器大张,一道比发丝还细的黑线,如离弦之箭,直奔他的眉心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那黑线即将触及凌霄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凌霄紧闭的双目霍然睁开!
那眼中哪有半分病弱,分明是两道凝如实质的杀机!
他手腕一抖,袖中那包油纸无声破裂,一蓬细微的白色粉末迎风洒出,恰好与那腥风和黑线撞在一处。
“滋——!”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千年寒蟾舌粉遇上蛊毒之气,竟如滚油泼雪,瞬间凝结成一片冰蓝色的寒霜。
那道来势汹汹的黑线当场被冻结在半空,化作一根脆弱的冰晶,寸寸碎裂。
“唧——!!!”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啸,自陈瘸子喉间爆发!
那条肉红色的蛊虫仿佛遭到了天雷轰击,猛地从他头顶断裂,重重摔落在地,不住地抽搐翻滚,流出大滩墨绿色的毒液,将石板地面腐蚀得“嗤嗤”作响。
说时迟,那时快,凌霄一击得手,身形已如蛟龙出海,猛然暴起。
他五指成爪,掌心真元鼓荡,一条通体漆黑、泛着幽光的玄铁拘魂链“哗啦”一声甩出,链首的狰狞鬼爪之上,一道道细密的电弧跳跃闪烁。
“神通·噬魂震颤!”
拘魂链如毒蛇出洞,不取陈瘸子,亦不打那三具行尸,而是精准地命中地上那只垂死挣扎的蛊虫!
只听“嗡”的一声闷响,一股无形的震荡之力透链而出,那蛊虫元神当场被震得麻痹,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凌霄一步踏前,脚下发力,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已将那万毒之源的蛊虫踩成一滩肉泥!
蛊虫一死,那三具行尸瞬间失去了控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新变回了冰冷的尸体。
而作为宿主的陈瘸子,则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他脸上狂热尽退,眼中流露出一丝解脱与痛苦交织的复杂神色,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他挣扎着抬起右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以指为笔,蘸着地上自己流出的黑血,在冰冷的石板上划出了三个歪歪斜斜的血字。
“灯……下……无……人……”
写完最后一个笔画,他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凌霄瞳孔骤然一缩。
灯下无人?
这四字文理不通,是何用意?
他眉头紧锁,脑海中电光石火间,闪过柳婆婆在药房廊下借着昏黄油灯煎药的身影。
一个念头,豁然开朗!
灯下无人……并非是说灯下没有人,而是一种暗示!
灯下是暗的,看不见人,那有“人”之处,便是“灯下”!
是那个位置!
他在提醒我!
念及此,凌霄心中再无半分迟疑。
他不再理会这满室狼藉,身形一晃,已然消失在石室的黑暗之中。
他避开所有耳目,径直潜入了天牢最深处,那早已废弃多年的旧停尸窟。
这里阴气刺骨,几十具干瘪的尸首陈列在停尸板上,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凌霄目光如炬,很快便在停尸窟最里侧的一面石壁上,发现了一处异常。
那里悬着一面破旧的铜镜,镜面布满裂纹,古怪的是,竟是镜面朝内,背对外面。
凌霄催动天罚之眼,视线穿透铜镜。
只见镜子背后,竟用朱砂刻画着一座极其微小的隐匿符阵,而在符阵之后,赫然是一片中空!
密室!
他伸手在铜镜边缘摸索,果然找到一处不易察白的机括。
轻轻一按,石壁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股更为浓郁的、混杂着福尔马林与尸臭的药水味扑面而来。
凌霄深吸一口气,闪身而入。
密室之内,景象骇人。
只见十数个巨大的琉璃罐立于四周,罐中浸泡着一具具形态各异的尸体,绿色的药液中,气泡不时升腾。
而在密室中央,一座冰冷的石台上,正坐着一具半腐的躯体。
那躯体上,竟重叠穿着两件衣袍——外面一件,是天牢杂役的灰布短打,而里面那件,领口袖口露出的纹样,分明是大胤王朝御医的云鹤官袍!
仿佛感应到来人,那具躯体缓缓抬起了头。
一张枯槁腐烂,却又依稀能辨认出五官轮廓的脸,对他裂开一个无声的笑容。
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与森然。
“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一些……”沙哑艰涩的声音,仿佛是从生锈的铁器中挤出来的一般,“可惜,已经晚了。”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咔嚓”一阵密集的机括转动声自脚下响起!
整座停尸窟,连同这间密室的地砖,竟在同一时刻齐齐翻转!
石台之下,石壁之后,乃至头顶的天花板内,百具早已准备好的尸体,在机括的推动下同时现身,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他们的眼眶中,没有眼珠,只有两点幽幽跳动着的绿色蛊火,死死地锁定了凌霄!
那石台上的半腐躯体,也就是真正的莫问机,缓缓站起。
他立于百尸之后,犹如君王检阅自己的军队。
他干枯的指尖轻轻一弹,七根细如牛毛的淬毒银针夹于指缝,眼中是无尽的怨毒与疯狂。
“我要用你们这些所谓‘秩序的奴仆’之血肉,来助我炼成‘万毒归元体’——这,才是我真正的重生!”
凌霄立于尸群的包围之中,神色不见半分慌乱。
他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玄铁拘魂链,链条在他掌心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看着眼前这位自以为是的“毒蛊真人”,嘴角竟是扯出一抹冰冷的低笑。
“重生?你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还没搞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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