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清晨,天刚亮。
靖王府西偏院的医女所里,空气潮湿,药味混着汗味和泥土气,闻久了脑袋发沉。
我躺在草席上醒来,头一阵阵发晕。眼皮很重,像是被人按着不让睁。耳边有呻吟声,断断续续,像是从隔壁传来的。
我动了动手腕,缠在上面的医用橡胶带还在。这是我在实验室常戴的东西,现在成了唯一熟悉的存在。
我不是林婉芝。
我是二十六岁的医学博士后,专攻心外科和急诊,兼修心理学。那天在实验室做心脏复苏模拟测试,设备突然爆炸,再睁眼就到了这里。
身体不是我的,名字是林婉芝,身份是靖王府最低等的医女。没有品级,不入编制,每天靠配药换一口饭吃。
我闭眼深呼吸,开始调用潜意识。
脑海里浮现一道光门,无声打开。
一座图书馆出现在眼前,四本书悬浮在空中。
《临床医学大全》
《药学宝典》
《手术实操指南》
《赤脚医生手册》
这就是我的金手指——医道圣典。
知识跨界应用系统。我能看懂这些书,能记住内容,还能把现代医学逻辑套进古代环境里用。
我睁开眼,坐了起来。
屋子里一共六张草席,躺了五个病人。两个仆役模样的男人挤在门口,一个老嬷嬷坐在角落低头缝衣,针线穿过粗布的声音咔嗒咔嗒响。
没人看我。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灰布裙,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脚上是一双布鞋,底子薄,踩在地上凉飕飕的。
我摸了摸头发。短发齐耳,没簪子,也没包头巾。这在古代算不得体面,但我不在乎。
我站起身,腿还有点软。
老嬷嬷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冷淡。
“醒了就去药柜那边理一理。黄芪快用完了,你去翻翻有没有存货。”
我没说话,点头走了过去。
药柜靠墙摆着,三格木架,上下六层。药材用纸包着,标签字迹潦草,有些已经脱落。
我打开第一层,翻出黄芪的药包。
打开一看,颜色发暗,有霉点。
受潮了。
我继续查,当归里掺了劣质根茎,看着像柴胡边角料。甘草切片厚度不均,有的已经生虫。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记下问题。
这不是疏忽,是长期混乱的结果。
我走到病人身边查看情况。
靠窗那个男人额头滚烫,嘴里说着胡话。另一个手臂有擦伤,伤口结了黑痂,周围红肿。
两人睡在同一间屋,中间只隔一张草席。
发热的可能是感染,外伤的也有可能被传染。
没有分诊,没有隔离,连最基本的清洁都没有。
我回到角落坐下,脑子里开始过现代医院的管理流程。
分诊、消毒、分类用药、专人记录。
这里一样都没有。
我翻出《赤脚医生手册》,在意识空间里一页页看。
里面讲农村医疗怎么搞,怎么用最少资源救人。还提到卫生宣传、疾病预防、药物保存。
适合我现在的处境。
我想起以前在急诊室值夜班,连续工作三十小时都不带喘气的。那时候压力大,但我清楚每一步该做什么。
现在也一样。
只要我知道问题在哪,就能一步步改。
问题是,我身份太低。
贸然提建议,轻则被骂多事,重则被当成妖言惑众。
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我不是来宫斗的。
我是来治病的。
如果哪天因为药材出问题死了人,而我又没阻止,那才叫白活这一回。
我决定先从三件事做起。
第一,建立分诊制度。发热、外伤、慢性病要分开安置。
第二,整顿药材管理。霉变的不能用,掺假的要记录,每日清点库存。
第三,推行基础卫生。至少要做到手部清洁,伤口处理前用酒擦拭。
这些事不需要高权限,也不需要上报。
我可以借着整理药柜的机会慢慢做。
我翻开小本子,在空白页写下第一条计划:
【明日目标:申请进入主药房外围区域,检查剩余药材储存情况。重点排查防潮措施与标签规范。】
写完我把本子塞进医药包夹层。
这个包是我穿过来时就带着的,看起来像个旧布袋,其实内有夹层,能装不少东西。
里面有酒精棉片、一次性手套、体温计、创可贴、止痛药、葡萄糖片……都是小物件,但关键时刻能救命。
我还藏了几颗糖果。
古代没有精制糖,甜食稀有。我嗜甜,不吃心里发慌。
而且我发现,给病人一点甜头,他们更愿意配合治疗。
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一个年轻侍女端着托盘进来,盘里放着一碗药渣。
她走到老嬷嬷面前,低声说:“秦护卫送来的,说是靖王殿下昨夜喝完的药,让您拿去倒了。”
老嬷嬷接过碗,皱眉闻了闻,“这味不对啊,怎么一股苦杏仁加陈皮?太医院开的方子不是温补的吗?”
侍女摇头,“不清楚。王爷不肯让太医近身,这药是自己写的方子,厨房熬的。”
我站在旁边听着,没出声。
靖王宋萧和,二十八岁,战功赫赫,人称“活阎王”。
我不了解他,但我知道一件事:他自己写方子,说明他对现有医疗体系极度不信任。
而且他拒绝太医,等于放弃了正规治疗渠道。
这种病人最难搞。
控制欲强,自我认知过高,对疼痛耐受度异常,极可能伴有创伤后应激反应。
典型的高危慢性病患者。
要是放在现代,得心理干预加长期随访。
在这儿,他就是个定时炸弹。
更麻烦的是,他要是出事,底下人全得陪葬。
我盯着那碗药渣。
如果他用的药材有问题,或者配伍不当,迟早会出事。
而我,正好懂这些。
我不怕惹麻烦。
我怕的是明明能救却没救。
我收好本子,走到水缸边洗手。
冷水拍在脸上,清醒了不少。
老嬷嬷把药碗递给我说:“拿去倒了。”
我接过碗,没动。
“我能看看药渣吗?”
老嬷嬷愣了一下,“你一个低等医女,看这个做什么?”
“我想知道王爷用了什么药。”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倒了去!”
我站着没走。
屋里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
几秒后,老嬷嬷哼了一声,“随你,别耽误事就行。”
我低头拨开药渣。
看到几片干枯的叶子,颜色偏深,边缘卷曲。
像是钩吻。
如果是真的,那就麻烦了。
钩吻有毒,误用会致死。
但长得像金缕梅,在民间常被当作清热药使用。
我记下了这个发现。
回头得查证一下主药房有没有这类药材入库。
我端着碗走出屋子。
外面阳光照在院子里,树影横斜。
我没有去倒药渣。
我绕到后墙角落,把药渣倒在石缝里,盖上土。
留个样本,以后有用。
回去的路上,我摸了摸医药包。
里面还有半板布洛芬,两支生理盐水,一支肾上腺素。
都是保命的东西。
我现在不能用,但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我回到医女所,坐在角落拿出笔和纸。
在新的一页写下:
【可疑药材清单】
【分诊方案草图】
【初步卫生守则】
我要做的事很多。
但第一步必须稳。
我不想第一天就被人当成疯子赶出去。
我停下笔,深吸一口气。
我已经不是实验室里的博士后了。
我现在是靖王府的林婉芝。
一个没人看得起的小医女。
但我有知识,有系统,有脑子。
只要我不犯错,没人能压住我。
我合上本子,放进包里。
明天,我要申请去药库帮忙。
那里藏着真相。
也藏着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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