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及牛皮纸信封的瞬间,沈清禾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冰冷,那是阴谋的气息。
她没有立刻拆开,只是用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将信封转了个面。
没有邮戳,没有署名,封口用的是最普通的胶水,干净利落,不留任何痕迹。
这本身就是一种讯号。
她缓缓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
纸上并非手写,而是用报纸上的铅字一个个剪下拼凑而成,歪歪扭扭地组成了几行字:
“周记未死,黑金结盟。五金大王王百川,通汇钱庄赵四海。沪上实业联盟,欲断尔喉。”
沈清禾的瞳孔猛地一缩。
周掌柜没死!
那场乱枪之中,他竟然活了下来!
而且,他非但没有偃旗息鼓,反而织起了一张更大的网。
五金行掌控原料与机械,钱庄掌控金融命脉,这三人联手,足以在上海滩的商界掀起一场封杀一切的血雨腥风。
她的目光掠过窗外,街角一个穿着短衫、头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假意擦着皮鞋,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她这个方向。
是周掌柜的探子。
沈清禾的唇角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弧度。
她端起桌上滚烫的咖啡,手腕看似不经意地一抖。
“哗啦——”
半杯滚烫的咖啡液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越过窗台,不偏不倚地泼在了那男人的手背上!
“嗷!”男人惨叫一声,捂着手跳了起来,惊骇地望向咖啡馆内。
隔着一层明净的玻璃,沈清禾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回去告诉周掌柜,他高价买通的印刷厂工人,正在把‘联盟名单’印在《新声报》的报纸边缝里。读者看不见,但巡捕房和某些大人物,看得见。”
那男人的脸瞬间血色尽失,连滚带爬地消失在街角。
话音刚落,咖啡馆的风铃叮当作响,一个身穿笔挺军装、腰间配枪的副官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她面前,立正敬礼,声音洪亮:“林晚小姐,我家少帅请您立刻去一趟码头,有批加急的船务合同,需要您过目。”
“少帅?”沈清禾挑眉,明知故问。
“陆骁,陆少帅。”副官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黄浦江码头,江风凛冽,吹得人衣袂翻飞。
沈清禾刚下车,还没站稳,两名彪悍的打手便从货物堆后面闪出,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住了她的后心。
与此同时,一个满身绷带、脸上缠着纱布只露出一双怨毒眼睛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正是大难不死的周掌柜!
“沈清禾!你这毒妇!”周掌柜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同破锣,“我的绸缎庄,我的名声!全被你毁了!今天,我要你拿命来偿!”
他话音未落,另一个方向,印刷厂那位平日里老实巴交的王老板也举着一把左轮手枪,对准了她,眼神里满是挣扎与恐惧:“林老板,对不住了!周掌柜抓了我女儿……他要我杀了你!”
腹背受敌,杀机四伏。
沈清禾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她仿佛没看见那把枪和那把刀,只是冷冷地盯着周掌柜,一字一顿地问:“我只问你,当初烧我沈家货船,故意在巡警眼皮子底下放走纵火犯的人,是不是你?”
周掌柜一愣,随即狞笑:“是又如何?你沈家早就该……”
“砰!”
一声枪响,划破码头的喧嚣。
但中枪的并非沈清禾,而是那名举枪的王老板,他的手腕飚出一道血线,手枪脱手落地。
数十名荷枪实弹的士兵从天而降,如同鬼魅般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这里,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周掌柜和他的手下。
陆骁穿着一身黑色风衣,从士兵们让开的通道中缓步走出。
他手中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勃朗宁手枪,枪口还冒着青烟。
“本帅的客人,也是你们能动的?”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君临天下的压迫感。
周掌柜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人背后站着的,竟然是掌控北伐军先锋的铁血少帅陆骁!
陆骁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沈清禾面前,将一张沾着暗沉血迹的船票拍在她手中:“林景澜那批走私的德国军火,三天后到港。北伐军需要一个理由,在租界内‘清剿乱党’。”
他要她用舆论当刀,为他的军队开路。
沈清禾低头看着那张血腥的船票,忽然笑了。
她抬手,当着陆骁的面,将船票“撕拉”一声,撕成了两半。
“不够。”她的声音清冷而决绝,“我要的,是租界最有影响力的《申报》明日头版,刊登周记丝绸的‘商业黑榜’。另外,我还需要你一个营的重机枪,暂时借我用用。”
陆骁的眸子危险地眯起,这女人,竟敢跟他讨价还价!
沈清禾却迎着他的目光,将撕开的一半船票,塞进了旁边那个因恐惧和剧痛而颤抖的王老板怀里,压低声音道:“你女儿被关在周家城西的货仓里。带着这个去找陆副官,他会救你的孩子。作为交换,我要你指证周掌柜和钱庄赵四海密谋,用金融手段恶意挤兑小商户的所有证据和录音。”
王老板浑身一震,看着沈清禾的眼神充满了震惊与感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拿着半张船票连滚带爬地跑向了陆骁的副官。
沈清禾这才转回头,将剩下那半张船票递还给陆骁:“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你的军队,如何配合我的报纸了。”
陆骁盯着她那双比星辰更亮的眸子,半晌,忽然低沉地笑了起来。
他接过那半张船票,不是合作,而是臣服。
这个女人,不是棋子,她是要做那个执棋的人。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当晚,上海的夜空,出现了一幕永生难忘的奇景。
十几个巨大的热气球,在沈清禾的指挥下,晃晃悠悠地升上天空。
它们不是为了观光,每一个热气球的吊篮里都装满了成捆的报纸。
“放!”
随着沈清禾一声令下,工人们割断绳索。
十万份《新声报》特刊如一场暴雪,从天而降,洒遍了法租界的每一个角落。
月光下,那血红色的标题醒目得令人心惊——《官商勾结,黑金联盟!
沪上实业联盟黑幕大揭秘!
周记丝绸罪行录!
》。
几乎是同一时刻,陆骁的部队以演习为名,将数十颗照明弹打上了天空,目标,正是周家在全上海所有的仓库和店铺!
夜空亮如白昼,漫天飞舞的报纸如同讨伐的檄文,在火光中闪耀。
整个上海滩都被惊动了,无数人冲上街头,捡起地上的报纸,读着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标题和证据。
听雨轩茶馆内,周掌柜和钱庄庄主赵四海正惊恐地看着窗外的“火雨”,他们刚刚密谋如何封杀《新声报》,下一秒,他们的罪证就已经传遍了全城。
“周……周兄,这……这是怎么回事?”赵四海抖如筛糠。
周掌柜面如死灰
没等他反应过来,茶馆的门被一脚踹开,沈清禾在一队士兵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她没有看两个面无人色的男人,只是将一台新式的录音机放在桌上,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赫然传出王老板指证他们所有阴谋的录音。
茶馆内的所有茶客都听见了,他们愤怒地站起身,指着周赵二人破口大骂。
“姓周的!你还我血汗钱!”
“赵四海!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
舆论,彻底燎原!
混乱中,周掌柜被愤怒的人群和冲上来的士兵死死按住。
他透过人群的缝隙,最后看到的是沈清禾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她缓缓走到他面前,将那最后半张沾血的船票,塞进了他囚车冰冷的铁窗缝隙里。
“看见了吗?”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地狱的寒意,“你的名字,你的联盟,你的百年基业,正在这漫天火光中,被印成灰烬。”
远处,报童清脆的叫卖声穿透了夜色,汇成时代的洪流:“看新刊!看新刊!沪上黑金联盟瓦解记!奸商周掌柜伏法实录!”
周掌柜在囚车中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彻底瘫软下去。
风波过后,上海滩的商界格局被一夜洗牌。
《新声报》声名鹊起,销量暴涨,成了无数人心中正义的化身。
沈清禾站在报社顶楼,俯瞰着这座被她搅动风云的城市,脸上却无半点喜色。
周掌柜倒了,但他背后真正的仇人——林景澜,还藏在更深的阴影里。
她转身下楼,准备筹划下一步的行动。
然而,当她走到报社门口时,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只见报社正门前,不知何时,竟停了一顶朱漆描金、喜庆至极的八抬大轿。
轿身四周挂着流苏红绸,在清晨的微光中,红得刺眼,红得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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