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想要的东西？”
顾晏重复着这句话，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那双深沉的眼睛微微眯起。
像一头被惊扰的狼，露出了警惕的獠牙。
他身上那股冷硬疏离的气场，在这一刻变得更加迫人。
他倒想听听，这个瘦弱得像小猫一样的女人，能给他什么。
林素迎着他锐利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她知道，接下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决定自己的命运。
“顾晏同志，你是个聪明人，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选择了一种更直接的剖析。
“你现在住在这里，每天上工挣工分，看似和村里人一样，但你和他们格格不入。”
“你独来独往，是因为你不屑与他们为伍，也是因为你的身份让你必须保持距离。”
“但你一个单身男人住在这里，总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窥探，村里的长舌妇，还有那些想占便宜的无赖，他们就像苍蝇，虽然不致命，但很烦人。”
顾晏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林素注意到，他捏着烟卷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她说对了。
林素心中稍定，继续说道：“你需要一个妻子，一个名义上的妻子。”
“这个妻子可以帮你挡掉很多麻烦，帮你处理一些你不方便出面的家务事，让你能有一个相对安宁的环境。”
“她最好是个和你一样，没什么根基，甚至成分也有点问题的人，这样你们才能‘般配’，才不会引起额外的注意。”
“而我，林素，父母双亡，寄人篱下，马上就要因为‘地主孙女’的身份被批斗……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一口气说完，定定地看着顾晏。
她将自己当成一件商品，冷静地分析着自己的价值，摆在他的面前，供他评估。
牛棚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顾晏看着她，眼神复杂。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谄媚的，有畏惧的，有仇视的。
却从没见过像林素这样的。
她明明身处绝境，却冷静得像一个局外人，条理清晰地分析着自己的处境和价值。
她不像是在求他，更像是在进行一场平等的商业谈判。
“你的分析很有趣。”
许久，顾晏才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但是，这只是你单方面的需求。对我而言，娶一个麻烦，并不比被苍蝇骚扰好多少。”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桌上的钱财上。
“至于这些钱……虽然不少，但还不足以让我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承担可能会有的风险。”
他的拒绝，在林素的意料之中。
如果顾晏是那种轻易就能被钱财和三言两语说动的人，他也就不值得她赌上一切了。
林素的呼吸有些急促，但她强迫自己稳住。
最后的底牌，该亮出来了。
“钱，只是我的诚意，是我的‘嫁妆’。”
她的目光，缓缓地从顾晏的脸上，下移，最终落在了他那条微跛的左腿上。
“我真正的筹码，是你的腿。”
话音落下的瞬间，牛棚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顾晏身上那股原本只是冷硬的气场，骤然变得凌厉起来。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素，那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像两把出鞘的利刃，要将她从里到外剖开。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
他的腿伤，是他最大的隐秘，也是他最深的痛。
下放到这里之后，他看过村里的赤脚医生，也托人弄过一些草药，但都收效甚微。
这个秘密，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这个女人，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我能治好你的腿。”
林素顶着他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道。
她没有退缩，因为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你的左腿，是旧伤吧？”
她不等顾晏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和笃定。
“应该是股骨骨折，而且是粉碎性的，当初没有得到很好的固定和复位，导致骨头错位愈合，所以你现在走路会跛，而且一到阴雨天，就会疼痛难忍。”
她每说一句，顾晏的瞳孔就收缩一分。
她说的，分毫不差！
这些症状，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你走路的时候，左脚落地明显比右脚更轻，更快，这是身体为了减轻患肢负重和疼痛的本能反应。”
“我刚才闻到你这里有草药味，应该是活血化瘀、祛风止痛的，比如断骨续、伸筋草之类的，对吗？但这些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你的伤，需要重新把错位的骨头断开，进行复位，然后用科学的方法进行固定和休养，才有可能恢复如初。”
林素的声音很平静，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在陈述病情。
但这些话，听在顾晏的耳朵里，却不亚于一声声惊雷。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怀疑和某种被压抑了许久的渴望的复杂神情。
他死死地盯着林素，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她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难道是……京城那边派来试探他的人？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每一个都让他心生警惕。
“你到底是谁？”他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语气里充满了戒备和审度。
林素知道，她已经成功地击溃了他第一道心理防线。
现在，她需要给他最后一击。
“我是谁不重要。”
她迎着他充满怀疑的目光，坦然地说道。
“重要的是，我是现在唯一能治好你腿的人。”
顾晏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沉默着，像一尊雕塑。
牛棚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林素知道，成败在此一举。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最终宣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顾晏动了。
他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锁定了林素，里面的情绪翻涌，最终归于一种孤注一掷的平静。
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凭什么，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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