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已经看到，那平静水面之下，因他今晚的发现，而悄然涌动的更大暗流。
这念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伴随着他一路潜行。轻身丹的效果尚未完全消退，配合着辟谷内息术，让他如同夜色中的一缕青烟，在高低错落的屋脊间飘忽穿行，速度快得只留下模糊的残影。夜风在耳边呼啸，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灼热与亢奋。刚才那暗巷中窥见的一幕，如同最顶级的谍战大片，在他脑中反复回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刺激！太刺激了！比在电影院里看《窃听风云》带感一百倍！”他一边保持着高速移动，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呐喊，“这可是现场直播，零距离接触明代走私黑幕！还是4D沉浸式体验，附带超自然情绪滤镜！这穿越票价值了！”
他甚至有闲心琢磨，要是能把这段经历拍下来，剪辑成vlog，标题他都想好了——《我在大明搞暗访：揭开清河县首富的黑金帝国》，点击量绝对爆炸，说不定还能混个什么“年度最佳田野调查视频奖”。可惜，这年头别说摄像机，连个能拍照的手机都没有，只能靠脑子这台不算太靠谱的生物硬盘来记录。
想到记录，他更加归心似箭。必须尽快回到安全的巢穴，将今晚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悟，分门别类，归档入库！这可都是未来安身立命、撬动命运的宝贵资产！
有惊无险地避开一队巡逻的更夫（主要是对方眼神不太好，而且他速度够快），又绕开了几处依旧亮着暧昧红灯的秦楼楚馆（那里散发出的混合着情欲和酒精的“红尘之气”过于浓烈驳杂，他暂时不想招惹），永福寺那熟悉的、带着香火和岁月气息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熟门熟路地绕到寺院后墙一处相对偏僻、靠近杂役房的角落。这里墙头稍矮，且有几棵老树遮掩，是他精心挑选的“秘密通道”。身形轻轻一纵，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过墙头，落地时甚至连尘土都未曾惊起多少。杂役房区域一片漆黑寂静，只有角落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以及远处大雄宝殿方向隐约传来的、守夜僧人单调而规律的木鱼声。
安全返回！陆尘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咚咚”狂跳，不是害怕，而是巨大的信息冲击和肾上腺素飙升后的余韵。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缓了几口气，这才蹑手蹑脚地溜回自己那间位于角落的简陋房间。
反手插上门栓，又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万无一失后，他才真正感到安心。没有急着点灯，凭借着增强的夜视能力和对房间的熟悉，他摸黑走到床铺边，从床板下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他的“宝贝”——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本本。
这本子是他用最便宜的草纸自己裁切、装订的，封面空白，毫不起眼。但里面记载的内容，却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立足的核心机密之一。
他走到窗边，借着从窗纸透入的、水银泻地般的清冷月光，盘膝坐在硬板床上，郑重其事地打开了这个“绝密档案”。
没有用毛笔，那玩意儿书写速度慢，而且墨迹容易晕染。他用的是一截自己烧制的、类似炭笔的细小硬炭条。翻开本子，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奇特的符号、夹杂着大量简化汉字、甚至还有用这个时代人绝对看不懂的汉语拼音和英文缩写！这是他独创的“陆氏密码”，确保即使这本子不小心落入他人之手，对方也只会当成鬼画符或者天书，根本无从解读。
“好了，陆尘情报分析中心，现在开始归档今日S级情报。”他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一种研究者面对珍贵一手资料时的专注和兴奋，开始奋笔疾书。
首先，在页首写下日期和“夜探西门”的标题。然后开始分条目记录：
“目标人物A：西门庆团伙。”
“事件：疑似大规模私盐交易。”
“地点：西门府后墙暗巷，坐标参照物为巷口歪脖子槐树及第三个破损石墩。”
“时间：约子时三刻。”
“参与人员：”
他详细描绘了玳安的样貌、衣着、神态，以及其头顶观测到的主要气场颜色（算计靛蓝、傲慢橙、鄙夷灰绿），并备注“西门庆心腹，态度嚣张，负责接头与监督”。
接着是花子虚：“面色惨白，眼窝深陷，步履虚浮，一副命不久矣之相。气场主色为‘病气死灰’与‘恐惧深黑’，生机黯淡，仅有微弱‘乞求黄’。身份推测为西门庆塑料兄弟，李瓶儿之夫。在此交易中扮演‘供货’或‘中间人’角色，受西门庆挟制（疑似有把柄或债务）。”
写到花子虚，他笔尖顿了顿，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金瓶梅》原著里关于这家伙的悲惨结局——被西门庆和李瓶儿活活气死，家产和老婆全都便宜了西门大官人。
“啧啧，花子虚啊花子虚，你这名字取得就不好，‘虚’得很！老婆跟兄弟跑了，家产被兄弟占了，自己还被活活气死……简直是古代版悲催男配的典型代表。”他一边摇头感叹，一边在花子虚的名字后面画了个大大的骷髅头标志，旁边标注：“高危人物，命运线已进入倒计时，需重点关注其与李瓶儿⑽髅徘斓幕ザ！盶r
“关键物证：两口樟木箱。”他继续写，重点描述了箱子的大小、材质，以及用灵瞳观测到的、“财气白光”与“官煞黑气”交织的独特能量场。“内部疑似为金银等硬通货，能量反应强烈。‘官煞黑气’证实其来源非法，与私盐交易性质吻合。”
“关键信息碎片：”他将偷听到的零碎词语一一列出：“盐引、漕帮、打点官府、风险、霜雪（私盐隐语？）、烂账……”并在每个词语后面附上自己的推测和联想。“‘盐引’是官方凭证，他们可能伪造或贿赂获取；‘漕帮’涉及运输渠道；‘打点官府’说明保护伞已搭建；‘风险’不言而喻；‘霜雪’形容私盐品质？‘烂账’指花子虚的财政窟窿，是西门庆控制他的手段。”
写完这些客观记录，他翻过一页，开始进行更深入的分析和策略推演。这才是“陆尘情报分析中心”的核心工作。
“风险与机遇评估：”
“风险层面：”他写下这几个字，笔迹都凝重了几分。
“1.卷入漩涡风险：私盐买卖是朝廷严厉打击的重罪，牵连其中，一旦事发，就是抄家灭门的下场。我现在小身板太弱，经不起任何风浪，知道得太多本身就是一种风险。西门庆绝非善类，若被他察觉我在调查他，后果不堪设想。王婆茶坊的视线、玳安的试探，都说明我已引起一定注意，需更加谨慎。”
“2.信息暴露风险：这本‘黑料小本本’是核弹，也是炸药包。必须确保绝对安全，不能有任何闪失。”
“3.行动暴露风险：夜探行动本身存在风险，轻身丹并非万能，遇到高手或意外情况难以应对。”
写到这里，他放下炭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风险是客观存在的，但不能因噎废食。他的目光投向“机遇”一栏，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机遇层面：”
“1.信息优势（核心机遇）：掌握了西门庆的核心犯罪证据之一。此信息可作为终极威慑武器，或在关键时刻换取巨大利益。知识（信息）就是力量，在此得到完美体现。”
“2.‘度人’机缘：”看到这个词，他体内的《浊世度人经》似乎微微一动。“花子虚命运已定，但其妻李瓶儿……原著中她后期似乎也有悔意和挣扎？若能在其堕入深渊前或遭遇巨变时，施加影响，或许能改变其部分命运轨迹？这算不算一种‘度化’？而且李瓶儿与潘金莲不同，她似乎带着一种‘孽缘缠绵’与‘财物丰盈’交织的独特气场，或许……也蕴含着特殊的修炼资源？”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跳，仿佛又找到了一条可能的修炼路径。
“3.搅动局势的支点：私盐交易牵扯漕帮、官府，利益网络庞大。若能巧妙利用这个信息，或许能在合适的时机，撬动清河县的势力平衡，为自己创造更有利的生存空间。比如，等西门庆和某个对头斗得两败俱伤时，稍微‘帮’一把？”
“4.经济潜力：私盐利润巨大。当然，直接参与风险太高。但或许……可以借此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灰色产业链，为以后其他‘商业活动’积累点背景知识？或者，等实力足够时，黑吃黑……咳咳，是想办法‘替天行道’，收缴点不义之财？”
想到这里，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黑吃黑？想想还挺带感。不过现在也就只能想想，真要去动西门庆的奶酪，估计下一秒就会被人沉到运河底喂鱼。
“现阶段行动策略制定：”
综合分析完毕，结论清晰明了。
“核心策略：按兵不动，坐观虎斗，积蓄实力。”
“1.信息封存：今晚所得情报，列为最高机密，深藏心底，非必要绝不启用。小本本加密后妥善隐藏。”
“2.实力提升为第一要务：轻身丹、清心丹需持续优化和储备。辟谷内息术和《浊世度人经》的修炼不能松懈。‘观人卷’要更加精研，争取能看出更多门道。肉身强度也得想办法提升，总不能一直是个战五渣。看来，除了炼丹，是不是还得琢磨点强身健体、甚至……武功招式？哪怕是最粗浅的也行啊！”
“3.维持表面身份：继续扮演好永福寺落魄书生、偶尔摆摊的陆半仙角色。与了尘方丈维持良好关系，借寺庙作为掩护和情报来源之一。对吴月娘的‘心理辅导’可以循序渐进，这也是了解西门府内宅动向的窗口。”
“4.暗中观察，收集更多信息：重点关注西门庆、花子虚、李瓶儿、潘金莲、王婆这几条线的动态。尤其是花子虚的身体状况和李瓶儿的情绪变化，这可能是风暴来临的前兆。同时，留意清河县官场、漕帮等方面的风吹草动。”
“5.等待时机：不主动介入，不轻易出手。耐心等待矛盾激化或出现最适合介入的‘关键节点’。让子弹先飞一会儿！”
合上小本本，用油布再次仔细包裹好，藏回原处。陆尘感觉自己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那种掌控信息、洞察先机、于幕后布局的感觉，实在令人着迷。这比他前世在电脑前构建社会模型、写论文预测趋势要生动有趣得多，因为每一个变量都是活生生的人，每一步选择都可能引发真实的因果链条。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天边那轮将满未满的明月。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出一双深邃而冷静的眼眸。
“西门大官人，”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你的把柄，我笑纳了。希望你暂时还能继续你的‘好日子’，多给我一点积蓄力量的时间。等我这把藏在鞘里的刀磨得足够锋利时，或许……就是你这场繁华大梦，该醒的时候了。”
他仿佛看到，在那座奢华府邸之中，西门庆正左拥右抱，醉生梦死，全然不知自己最致命的秘密之一，已被一个他或许还未真正放在眼里的“小人物”，悄然握在了手中。而这种信息不对称带来的优势，正是他陆尘在这浊世之中，最大的依仗和乐趣所在。
夜更深了，虫鸣渐歇。但陆尘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清河县之下，欲望、算计、背叛与阴谋，正如地火般奔涌，只待一个契机，便会喷薄而出。而他，这个手握秘密的异乡客，已然选好了自己的位置——不是台上的演员，而是那个……握着剧本，随时准备调整剧情走向的导演。
他轻轻关好窗户，盘膝坐回床上，开始每日雷打不动的内息修炼。体内的暖流缓缓运转，脑海中的《浊世度人经》散发着微光，似乎在呼应着他那份逐渐清晰的“度人”之路——或许，度人不必尽是春风化雨，有时，洞悉黑暗，执子落于关键处，亦是另一种形式的“度化”。
而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他已然落下了第一子。接下来，便是耐心等待，以及……继续悄无声息地，壮大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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