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一隅的听闻,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不仅让他听到了“金莲”初现的涟漪,更让他明确了下一步的方向。这浊世度人之路,果然步步惊心,却也步步玄机。陆尘踱步在夕阳铺洒的青石板街上,身后茶楼的喧嚣渐渐被市井的另一种嘈杂取代。他的大脑如同一台高性能计算机,正在飞速处理刚获得的信息,并规划着下一步的行动路径。
潘金莲已然出现,如同一朵带着剧毒且即将绽放的曼陀罗,散发着诱人而危险的气息。《浊世度人经》那近乎失控的渴望反应,更是明确指出了她对于修炼“情欲关”的重要性,或者说,危险性。直接靠近这朵“毒花”无异于玩火自焚,武松的刀子、西门庆的算计、王婆的诡计,哪一样都能让他这个初来乍到、修为浅薄的“社会学研究员”提前结束田野调查,直接进入“标本”阶段。
那么,迂回、侧击、从边缘渗透,便是唯一的明智之选。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锁定在了西门庆的正室夫人——吴月娘身上。
此女在《金瓶梅》原著的模糊印象中,算是西门府后宅一个相对特殊的存在。出身官宦之家,是西门庆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在府中地位尊崇。她似乎保持着一定的清醒与克制,对西门庆的胡作非为未必没有看法,而且有一个关键行为模式——信佛,常去寺庙烧香祈福。
“一个内心有所求,且试图从宗教信仰中寻找慰藉或答案的贵妇人……”陆尘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这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切入点。”
接下来的两天,陆尘的算命摊照常营业,但他工作的重心已从赚取那几文铜钱,转移到了信息收集上。他不再被动等待顾客上门,而是更加主动地与前来问卜或只是闲聊的街坊、小贩攀谈,话语间巧妙地引导着话题。
他不再局限于笼统的西门大官人,而是开始细化到西门府的“家务事”。比如,闲聊时似不经意地感叹:“西门大官人家大业大,想必后宅诸位夫人也都是有福之人,时常烧香拜佛,积攒功德吧?”
或者说:“听闻西门府上正头娘子最是仁善,不知常去哪家宝刹祈福?这等心诚,佛祖必然庇佑。”
这种看似随意的打听,既符合他算命先生“洞察世事”的人设,又不会显得过于突兀和具有针对性。清河县关于西门庆家的流言本就不少,多他一个算命的问几句,如同水滴入海,激不起任何波澜。
很快,零碎的信息如同拼图般在他脑海中汇聚成型:
吴月娘,西门庆正室,娘家颇有些根基,虽不及西门庆豪富,但也算是官宦之后,这或许是她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持独立性的资本。她为人处世在表面上看颇为端庄贤良,掌管后宅中馈,但似乎并不得西门庆过多宠爱,子嗣方面更是她的一块心病。每月初一、十五,雷打不动,必会前往城西的永福寺上香,主要为两件事:一为西门家业祈福,二便是求子。
永福寺,成了陆尘计划中的关键坐标。
“永福寺……好地方!”陆尘收摊回到他那简陋的居所,对着窗外朦胧的月色,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既能借佛门清净地暂居,避开一些不必要的市井耳目,又能制造‘偶遇’。搞定吴月娘,就等于在西门府这潭深水里,钉下了一颗钉子!进可窥探后宅风云,感知那‘九阴媚气’的牵连,退也可借她之手,间接影响西门庆的运势轨迹。”
目标锁定,计划便随之清晰。第一步,前期侦查。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没条件搞卫星地图,就只能靠双腿和眼睛了。
次日一早,陆尘便提前收了算命的行头,晃晃悠悠朝着城西永福寺的方向走去。永福寺位于清河县城西稍偏处,不算最繁华的地段,但香火鼎盛,远远便能望见缭绕的青烟和听到隐约的钟磬声。
寺院的规模比陆尘想象的要大一些,红墙灰瓦,古树参天,看上去颇有几分庄严气象。山门殿、天王殿、大雄宝殿沿着中轴线依次排开,两侧还有钟鼓楼和一些配殿、僧舍。前来上香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有衣着华丽的富户,也有布衣草履的平民,可见此寺在本地影响力不小。
陆尘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像个普通香客一样,先在寺院外围慢悠悠地转了一圈,观察地形、出入口、周边环境。哪里墙矮,哪里树密,哪里人迹罕至……这些看似无用的信息,在关键时刻或许能派上大用场。作为一个社会学博士,他深知环境对人的行为约束与塑造,也明白充分利用环境是达成目标的重要手段。
随后,他才随着人流踏入寺内。他没有去大雄宝殿凑热闹,而是看似随意地在各殿穿梭,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僧侣的精神面貌、举止言行;知客僧接待香客时的态度;扫地沙弥的认真程度;甚至香炉里香火的成色,捐功德箱的流程,他都一一记在心里。
“嗯,管理制度还算规范,但商业化气息……或者说,世俗化气息已经比较浓了。”陆尘暗自评估,“知客僧对衣着光鲜的香客明显更热情,眼神里的精明多于慈悲。几个年轻僧人脚步虚浮,眼神飘忽,念经时口齿不清,显然心思未必全在佛法上。”
他特意在一处偏殿外驻足,听着里面传来的诵经声。增强的五感让他能清晰地捕捉到每一个音节。听了一会儿,他不由得微微蹙眉。
这经文的韵律、发音,似乎……有点问题?倒不是说他这个唯物主义者突然精通了佛门典籍,而是前世为了研究宗教社会学,他广泛涉猎过各大宗教的经典和仪轨,包括佛教的早晚课诵录音、梵文转译研究等。此刻听着殿内僧侣的诵念,某些字的发音、经文的断句,与他记忆中的“标准版本”存在细微的差异,更重要的是,缺乏一种沉静专注的“念力”蕴含其中。
“emmm,这永福寺的佛理水平和修行氛围……有待提高啊。”陆尘心里冒出个念头,“大部分和尚看起来也就是混口饭吃,念经跟唱流水账似的,糊弄普通香客是够了,但遇到稍微懂行或者像吴月娘那样可能真心求索的,恐怕难以提供真正的精神指引。”
这个发现,非但没有让他沮丧,反而让他精神一振!有漏洞,才有利用的空间!如果这里是个佛法精深、戒律森严的真修行道场,他一个半吊子想靠“佛法”混进去,难度系数直接飙升到地狱级。但现在嘛……
一个计划的雏形在他脑中愈发清晰:冒充一个精通佛法(至少比现在这群和尚精通)、却因家道中落而暂时落魄的书生,在永福寺“暂居”或“挂单”,伺机接近每月固定前来上香的吴月娘。
“知识就是力量,信息差就是优势。”陆尘几乎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用二十一世纪经过学术梳理和考据的佛学知识,来碾压这个时代可能已经有些走样、或者传承不全的寺庙和尚,这算不算是……知识降维打击?”
想到这里,他自己都差点乐出声。一个社会学博士,要用佛学知识去忽悠一个古代贵妇人,进而打入恶霸家庭内部,这剧情要是写进论文里,导师看了都得沉默,答辩委员会看了都得流泪。
当然,忽悠的前提是自己得真有料。他虽然有些底子,但那都是理论层面的,而且年代久远,细节模糊。真要跟人侃侃而谈,还得临时抱抱佛脚,进行一番“恶补”。
于是,从永福寺侦查回来后,陆尘的生活节奏陡然加快。他白天依旧摆摊,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摸鱼”——不是真的摸鱼,而是疯狂地回忆、整理脑海中所有关于佛教的知识。
这过程,堪称一场头脑风暴式的“知识考古”。
他首先得把前世作为学术研究对象的那部分佛教知识,从尘封的记忆库里调取出来。什么“四圣谛”、“八正道”、“十二因缘”、“三法印”……这些基础教义得捋清楚,确保核心概念不出错。
然后是佛教在中国的发展史,尤其是这个时代可能流行的宗派和经典。现在是明朝中后期,禅宗、净土宗应该是主流?《金刚经》、《心经》、《阿弥陀经》这些普及度高的经典必须重点回顾,关键段落最好能背下来。
还有佛教仪轨、戒律常识,甚至一些著名的公案、偈子。比如“风动幡动仁者心动”、“菩提本无树”之类的,关键时刻甩出来,逼格瞬间提升。
“阿弥陀佛,”陆尘一边在心里默背《心经》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一边忍不住自我吐槽,“想我堂堂一个社会学博士,唯物主义的坚定拥趸,如今为了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为了那劳什子《浊世度人经》,居然要在这里头悬梁锥刺股地恶补佛经……这算什么事儿啊!”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临近考试周的大学生,在疯狂背诵一本自己并不完全信仰,但为了学分又不得不啃下来的教科书。而且这教科书还是古文版的,理解起来格外费劲。
“《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他啃着干硬的炊饼,对着水碗里自己的倒影嘀咕,“那我这穿越算不算是一种‘相’?这度人经算不算一种‘相’?要是都是虚妄,我还折腾个什么劲儿?直接躺平等虚妄算了……不行不行,这念头太消极,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也不符合我求生的本能。”
有时候回忆卡壳,某个经文的下一句死活想不起来,或者某个概念模糊不清,他就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能联网搜索一下。“早知道要穿越,我就该把《大藏经》下载到手机里带过来!失策啊失策!”
更让他觉得搞笑的是,在恶补这些佛学知识的同时,他体内的《浊世度人经》似乎也受到某种牵引,偶尔会微微波动一下。尤其是当他理解到某些关于“空性”、“无我”、“烦恼即菩提”的深奥义理时,那经卷会散发出一丝清凉之意,仿佛在表示……认可?或者说,是在进行某种层面的“数据对接”和“理论兼容”?
“喂,老兄,你到底是道家的还是佛家的?怎么对佛理还有反应?难道这‘度人’还讲究个三教合一?”陆尘忍不住在心里对那沉寂下去的经卷发问。可惜,经卷并无更多回应,依旧保持着那种高冷(或者说迟钝)的状态。
这种一边要记忆硬核知识,一边还要应对体内神秘经卷的“跨次元”反应的状态,让陆尘感觉自己的精神生活前所未有的“充实”且分裂。
除了理论知识,他还得注意“表演”的细节。言谈举止要像个读书人,带点落魄的文雅,又不能太过迂腐。眼神要清澈,带着点看破红尘的淡然(装的),最好还能偶尔流露出一丝对佛法有所领悟的智慧光芒(也是装的)。
他甚至对着水碗练习了几次表情管理,试图找到那种“怀才不遇但内心安宁”以及“与高僧大德谈笑风生”的感觉。练到后来,他自己都觉得脸颊肌肉有点抽搐。
“唉,生活不易,博士卖艺。”陆尘长叹一声,“不仅要搞学术研究(收集情报),还要进行跨学科知识整合(恶补佛学),现在连表演艺术都要涉猎……这穿越者的综合能力要求也太高了点。”
几天废寝忘食的“备考”下来,陆尘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不是精神境界的升华,而是脑细胞大量死亡后的一种虚脱感。但成果也是显著的,他自信现在拉出去跟永福寺的大部分和尚辩论一下佛理,不敢说稳赢,但至少不会露怯,甚至在某些细节和思辨深度上还能小胜一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在吴月娘每月固定上香的日子(初一或十五)到来前,陆尘决定提前一天进驻永福寺。他需要时间熟悉寺内更具体的情况,比如哪位僧人比较好说话,哪个角落适合“偶遇”,以及……看看有没有机会小试牛刀,先在这些“有待提高”的僧人面前,初步树立起自己“佛法爱好者”的人设。
他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几件换洗衣物、藏好的银钱、以及用来装门面的几本旧书(当然不是佛经,只是普通的儒家典籍)打包好,退了那间简陋的租房。这一步有点冒险,意味着他没有退路,必须尽快在永福寺找到立足点。
再次站在永福寺的山门前,望着那缭绕的香烟和络绎不绝的人群,陆尘深吸了一口气,将脑海中那些纷乱的佛经章句、风险评估、表演要点全部压下,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
“攻略西门府,就从这里开始!”他在心中默念,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自信、期待与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吴月娘,准备好迎接来自21世纪社会学博士,并附带跨位面佛学考据版的‘佛法’洗礼了吗?”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努力让自己的步伐显得从容不迫,又带着点文人特有的清高与落拓,抬脚踏入了永福寺那略显斑驳的门槛。
阳光透过古树的枝叶,在他身后投下细碎的光斑,仿佛为他这条“浊世度人”之路,点亮了又一盏指向明确的灯火。前路未知,但他已携带着独特的“知识武器”,准备在这佛门清净地,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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