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学会吃饭不抖了。
这是件小事,小到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它值得被记下来。
可对五岁的我来说,这几乎是一场奇迹。
从前在杂役院,饭食是冷的,抢不到的,吃完还得跪着擦地。
我总缩在角落,一边咽饭一边发抖,生怕谁突然一脚踹来,说我不配吃这口粮。
可现在不一样了。
我被调到了凌昭公主的寝宫。
没人解释为什么,就像没人解释为什么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小侍女能住进飞檐画栋的瑶华殿。
只听说是女帝亲口下的令,字不多,却压得满宫噤声:“顾雀,赐居东厢,日供热膳,不得轻慢。”
于是,我有了床,软得像云;有了衣,绸缎顺滑得不像人间物;还有了饭——每日三餐,热腾腾地端来,小青还总多夹一筷子青菜放我碗里。
“吃嘛,”她笑,“你瘦得风一吹就倒。”
我不敢看她眼睛,只低头扒饭,可眼泪还是掉进了汤里。
不是难过,也不是害怕。是……太暖了。暖得我像要化掉。
小青教我认字。
她不知从哪儿翻出半本残破的《诗经》,纸页泛黄,边角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她说:“咱们慢慢来,一个字一个字认。”
我点头,手心出汗。
我开始偷偷抄。没有纸笔,就用炭条,在那张糖纸上写。
那张写着“我想活”的糖纸,我已经舍不得扔了。
它被我压在枕头底下,夜里摸一摸,就觉得心口不那么空了。
我抄的是《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字歪歪扭扭,像虫爬。
可我抄得很认真,一笔一划,像是在修补什么。
那天午后,阳光斜照进窗棂,小青端着桂花糕进来,笑着说我今天气色好了。
我正低头写字,忽然——
指尖一颤。
不是我动的。
炭条自己划了出去,在糖纸上拖出一行小字:
“今日无杀机。”
我猛地抽手,炭条啪嗒落地。
心跳炸开,耳朵嗡鸣。
那不是我写的!
我发誓我没有动!
可那字迹清晰,墨色深沉,仿佛早就藏在纸里,只等这一刻浮现。
我死死盯着那行字,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杀机?
什么杀机?
是谁要杀我?
还是……已经有人想杀我,只是没动手?
我抬眼看向小青,她正低头整理食盒,笑容温软,毫无异样。
“奇怪,”她自言自语,“今儿禁卫都没巡这一带,平日这时候,铁靴声都响半天了。”
我浑身一僵。
——今日无杀机。
原来……不是预言。
是预警。
我颤抖着伸手,轻轻碰了碰那行字。
指尖下的纸面微热,像有生命在呼吸。
逆脉,在我心口深处轻轻一跳。
像回应。
像低语。
那一夜,我做了个梦。
梦里,女帝站在星海尽头,白衣猎猎,背影孤绝。
她缓缓抬手,撕开自己的心口——没有血,只有一道裂痕,漆黑如渊。
从那裂缝中,无数银丝般的脉络蜿蜒而出,如藤,如链,如命运之线,横跨星河,直直缠向我。
我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些脉络缠上我的手腕、脖颈、心脏……却不痛。
只有一种奇异的暖,顺着血脉流入四肢百骸。
我听见她在梦里说话,声音很轻,像风拂过古琴:
“我把你藏在了心脉里。”
然后,我醒了。
冷汗浸透寝衣。
可胸口,竟有搏动。
不是我的心跳。
是另一道,极轻极缓,却清晰可辨的——心跳。
我颤抖着摸向心口,逆脉如蛇般微微蜷缩,温顺得不像它自己。
床头的星辰链忽然亮起,幽蓝光芒映在墙上,浮现出一行冰冷文字:
【系统记录:检测到‘心脉共振’,持续7秒】
我盯着那行字,呼吸几乎停滞。
心脉共振?
是……她的心,和我的,连在了一起?
可她是谁?
是女帝凌瑶。
是那个站在万界之巅,一念可灭星辰的存在。
而我是什么?
一个连走路都怕踩到别人影子的小侍女。
她为什么要将我藏进她的心脉?
是为了控制我?监视我?还是……
——为了保护我?
我猛地想起她曾在我发高烧时,俯身贴额,低声说:“别怕,我在。”
那时我以为那是安慰。
现在才懂,她不是在说“我会在你身边”。
她是说:“我的命脉里,有你的一缕魂。”
我颤抖着爬下床,从枕下摸出那张糖纸。
火光摇曳中,我翻过背面。
原本空白的纸背,此刻竟浮现出极淡的纹路——像是墨迹从纸纤维里慢慢渗出来,字迹清瘦锋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别怕,我在听。”
不是烧出来的,不是井中显影,不是幻觉。
是长出来的。
我指尖轻抚那行字,逆脉忽然温顺如眠,不再躁动,不再刺痛。
窗外,月光静静洒落,铺在青石阶上,像一场无声的拥抱。
我蜷回床上,抱着膝盖,第一次,没有强迫自己睁眼到天明。
我闭上眼。
梦里没有尖叫,没有追打,没有冰冷的雨夜和嘲笑的脸。
只有一句轻语,如风如絮,回荡在意识深处:
“小雀,你不是影子。你是光。”
可就在黎明前最暗的那一刻——
天边,忽然闪过一道极细的紫光。
像裂痕。
紧接着,整座天庭的星链同时震颤。
我猛地惊醒。
逆脉骤然收紧,如刀绞心。
星辰链浮现新提示,血红如烙:
【警告:未知天象波动,能量层级超出记录范围】
我望向女帝寝宫的方向。
九重天阙最高处,一道白影立于殿顶,衣袂翻飞,如雪刃割开夜幕。
她抬头望天。
而我,在这寂静的黎明里,听见了第一声——
雷鸣。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