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风,是活的。
它贴着地面爬行,裹挟着铁锈与腐草的气息,钻进我的裙角,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指,一寸寸往上攀。
我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喘气。
眼前那张纸——那张被守卫抢过去、嗤笑着要烧掉的纸——此刻正一片片化为灰烬,又一片片在空中重组。
“活着的人才能回家。”
七个字,血红,扭曲,却笔力千钧,如刀刻斧凿。
那不是沈婉写的。
她连声音都丢了,喉咙里只挤得出破碎的气音,像破风箱在抽。
她攥着断笔的手指关节发白,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可她根本没动过笔。
那字……是自己浮现出来的。
守卫的脸变了。他们不是怕鬼,而是怕“像女帝的字”。
女帝凌瑶的御笔,诸天皆知——一笔一划皆含天道律令,落纸成谶,落玉成碑,落水成河。
而此刻,这七个血字的起笔顿挫、收锋走势,竟与她在通明殿批阅奏章时的笔意如出一辙。
连那微微向右上倾斜的孤傲角度,都分毫不差。
“烧!快烧!”为首的守卫吼了一声,火符拍出,烈焰腾起。
可灰烬未落,便在半空凝住,重新拼成那句话,悬在阴冷的空气中,像一道诅咒。
他们怕了。
转身就跑。
铁门轰然关闭,锁链哗啦作响,脚步声仓皇远去,仿佛身后有鬼追。
我蜷在墙角,背抵着冰冷石壁,浑身抖得像片落叶。
可就在这时,腕上的星辰链突然发烫,不再是之前的微热,而是滚烫,像烧红的铁丝缠在皮肉上。
我低头看去,那串由碎星砂凝成的银链,正一明一暗地闪烁,如同……在回应什么。
不是系统。
这次没有选项,没有冰冷的文字浮现在眼前。
可我却清楚地感觉到——这世界,有东西在“看”我。
不是杀意,也不是怜悯。而是一种……近乎共鸣的震颤。
我颤抖着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串链子。
它立刻安静下来,温顺地贴着我的脉搏,轻轻跳动。
像在说:你在,我也在。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只知道,从我穿越到这个五岁小侍女的身体起,每一天都在等死。
我想过跳井,想过吞药,甚至幻想过让雷劈中我,好一了百了。
可每一次,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我从边缘拉回来。
茶盏自燃时,女帝来了。
井底显影时,她对我说“我也怕过”。
而现在,这串本该毫无灵性的侍女标配星链,竟在异变。
我忽然想起小青的话:“你不是孤身一人。”
她走的时候,塞给我一缕青丝。
“这是凌昭公主剪下的护魂发。”她压低声音,眼里有泪光,“公主说,你和她一样,都是‘被留下来的人’。”
我那时不懂。现在却觉得心口一刺。
凌昭公主,女帝唯一的女儿,生来便被预言“命格孤绝,克亲克友”,自小被封在九重天阙最深处,不见外臣,不沾俗礼。
她也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坐在白玉阶上看云。
可每次我低头经过,她都会轻轻踢一下裙摆,像是在打招呼。
原来她也在看我。
那缕青丝此刻就藏在我贴身的衣袋里,紧贴着心口。
我悄悄摸了一下,它温润得不像死物,反而像有生命般轻轻缠绕我的指尖,仿佛在安抚我即将崩溃的神经。
当夜,我躺在偏殿最角落的小榻上,窗外月光如霜。
突然,星辰链剧烈震颤,几乎要从手腕上跳脱。
眼前没有浮现熟悉的23个选项,而是一行从未见过的字:
【X:拒绝出席华宴,有98%几率被强制拖行,2%几率触发女帝亲临】
我呼吸一滞。
“亲临”二字像一颗火星,落进我死水般的心湖。
我盯着那行字,手指僵硬。
选吗?
如果选了,她真的会来吗?
还是说,这又是系统给我的一场幻觉,让我在希望中溃败?
我快要抬手了。指尖离空气只差一寸。
就在这时,窗外掠过一道银光。
没有脚步声,没有气息波动,甚至连风都没动。
可我就是知道——她来了。
凌瑶站在檐角,未着帝袍,只披一袭月白长衫,黑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像凡间女子。
可她站在那里,整座天阙仿佛都低了头。
她轻轻跃下,落在我窗前,如一片雪。
我僵在床上,动弹不得。
她抬手,指尖点上我的眉心。
那一瞬,暖流涌入识海,像春阳融雪,缓缓化开我心中积压已久的寒冰。
耳边响起她的声音,极轻,极缓,像在哄一个做噩梦的孩子:
“别选。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她转身欲走,却又停下。
月光落在她侧脸,勾出一道冷峻的弧线。
她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话:
“如果那天……你看到血,别闭眼。看清楚,谁在护你。”
然后,她消失了。像从未出现过。
可我仍坐在那里,掌心发麻,心口发烫。
那缕青丝贴着我的皮肤,轻轻跳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发现,指尖不再抖了。
窗外,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
华宴将至。
金灯未燃,琉璃未浮,可我已听见,命运的齿轮,正缓缓咬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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