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机关轻响在凌天颅内回荡，宣告着某种无法回头的转变。
他抬起脚步，踏入了那扇通往地狱的破碎玻璃门。
腐朽的血腥味、消毒水味和一种无法名状的甜腻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浓稠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空气。
地下管道出口正对着青藤大学附属医院的急诊大厅，这里已经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惨白的晶状菌丝如同邪异的血管，爬满了大楼斑驳的外墙，在阴沉的天色下闪烁着诡异的幽光。
大厅内，临时担架和破损的病床横七竖八，躺满了哀嚎的伤员。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部分伤员裸露的皮肤上，已经长出了细嫩的、微微颤动的肉芽，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急不可耐地要从他们体内破茧而出。
“快！这边需要止血带！谁还有干净的纱布？”苏沐月的声音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
几乎在看清惨状的瞬间，这位年轻的女医生就已经冲了进去。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踹开变形的药柜，在玻璃残渣中翻找着任何可能派上用场的瓶瓶罐罐。
她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玻璃，毫不迟疑地划开自己白大褂的下摆，将其撕成一条条简易的绷带，甚至徒手撬开已经断电的冷藏柜，从中取出几袋尚未完全腐败的血浆。
“所有还能动的医生、护士，都到我这里来！”她的声音因急切而带上了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我们成立‘移动医疗站’！听着，只要还有一个人尚存一息，我们就不能放弃治疗！”
幸存的几名医护人员被她的精神所感召，麻木的脸上重新燃起一丝微光，挣扎着聚集到她身边。
凌天只是冷漠地站在入口，双眼如同一对精密的扫描仪，无声地读取着眼前的一切。
幽蓝色的数据流在他视网膜上一闪而过。
【场景扫描完成。
大厅内共计幸存者一百一十二名，其中八十七人源质点存量低于二十四小时警戒线。
空气中检测到高浓度‘蚀骨’纳米尘埃，正加速生命体异化进程，预计十二小时后将出现第一波大规模变异。】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个蜷缩的身影上。
林小雅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神涣散，秀气的脸上毫无血色。
她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抠抓着自己的手臂，在那片被抓得泛红的皮肤下，几条极其细微的紫色丝线，如同活物般缓缓游走。
凌天迈步向她走去，每一步都沉稳得不带丝毫烟火气。
【目标锁定：林小雅。
扫描中……检测到F级神经寄生初期症状。
未受干预情况下，目标将于七十二小时内彻底丧失自主意识，转化为‘傀儡’形态。】
他面无表情地从战术腰带侧袋中取出一支金属针剂，里面装着淡蓝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冰冷。
【神经阻断剂】，系统合成的低阶产物，不能根除污染，却能暂时麻痹寄生体，延缓异化。
他将针剂递向林小雅。
“住手！”
一只纤细但有力的手猛地将针剂夺了过去。
苏沐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一双杏眼因愤怒与警惕而燃烧着火焰。
“这是什么？来路不明的药品？还是你那些见鬼的实验品？你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凌天缓缓抬眼，直视着她几乎要喷火的瞳孔，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拉到极致的钢丝：“是延命剂。她被污染了，就像外面那些长出肉芽的人一样。你现在不治她，三天后，她就会变成只会撕咬活人的怪物，第一个杀的就是离她最近的你。”
“那就更要抢救！”苏沐月气得浑身发抖，眼眶瞬间红了，“我们是医生，是人类，不是为了活命就可以抛弃同伴的野兽！我们不能随便决定谁该生，谁该死！”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凌天喉间溢出，“那你告诉我，怎么救？”他环视着这片绝望的景象，语气里的讥讽如刀锋般锐利，“没有抗生素，没有手术室，没有电，甚至连下一顿的食物都没有。苏沐月，你拿什么救？靠你的眼泪，还是你那套在和平年代才有人信奉的道德准则？”
争执声还未落下，大厅中央，一名腹部缠着肮脏绷带的重伤员猛地抽搐着坐了起来。
他的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
下一秒，他抬起头，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眼白，只剩下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漆黑。
一缕缕带着不明符文的黏液从他口中淌下，滴落在地，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啊——！”离他最近的一名年轻护士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那怪物猛地弹射而起，漆黑的利爪直扑护士的咽喉。
电光石火间，一道黑影闪过。
凌天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了怪物身侧，他的右手五指并拢，经过义体改造的指尖闪过一丝金属寒光，精准无误地刺穿了怪物的太阳穴。
怪物的动作戛然而止，扑杀的姿态凝固在半空。
随即，它的身体像是被风化的沙雕，从伤口处开始迅速分解，化作无数微小的光粒，争先恐后地涌入凌天的掌心。
【回收成功：G级污染源核心×1。】
【获得：生物能+1点，微量认知尘埃×3。】
凌天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虫子。
他借着这股因突变而带来的死寂与恐惧，高举起另一只手。
借着回收的材料，他掌心光芒一闪，一个由储能核心碎片和怪物神经酸液瞬间合成的简陋仪器凭空出现。
“这是‘源质监测仪’，”他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它可以告诉你们，谁还能救，谁已经没救了。”
他当场走向几名看起来状态最差的伤员，仪器依次扫过，发出刺耳的“滴滴”警报声，屏幕上鲜红的数字无情地宣告着他们归零在即的生命倒计时。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开来。
“我需要这些即将变成怪物的人，”凌天的话语像是一柄重锤，砸在众人脆弱的神经上，“作为交换，交出尸体的人，可以从我这里换取一支能让你跑得更快、更有力气的‘基础强化剂’，或者一支能立刻消除痛苦的‘止痛凝胶’。”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你这个恶魔！吃人的魔鬼！”愤怒的咒骂响起。
但更多的人，是在犹豫和挣扎。
生存的本能与人性的底线，在这一刻展开了惨烈的搏杀。
最终，在死一般的沉寂中，两名刚刚目睹亲人在痛苦中抽搐、皮肤下浮现黑线的家属，颤抖着、流着泪，缓缓地点了点头。
凌天没有给他们反悔的时间。
他立刻上前，“处理”了三具已经出现高度异化特征、救治无望的尸体。
光粒涌动间，六支散发着微光的【初级肌能增幅剂】和两台能够有效过滤空气中毒素的【环境毒素过滤口罩原型】被他合成出来，精准地分发给了那两名家属和另外四名选择支持他的人。
从混乱到建立秩序，只用了不到半小时。
一个以“交换生存资源”为核心的微型势力，以一种血腥而高效的方式，在废墟之上初现雏形。
苏沐月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些人注射了药剂后，脸上露出的混杂着感激与恐惧的复杂神情。
她的嘴唇翕动着，最终吐出一句带着无尽痛心的话：“你……你在把人性明码标价。”
“我只是看清了规则。”凌天走到她面前，目光平静如一潭深渊，“这座黑塔，或者说这个世界的新规则。它不在乎善恶，只筛选能活下来的强者。苏沐月，你想当照亮所有人的太阳，首先得保证自己不会在黎明前熄灭。”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近乎耳语：“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别再为了救不了的人，白白去送死。”
夜色深沉如墨。
凌天独自潜入了医院地下一层的备用发电机房。
这里积满了灰尘，弥漫着机油和霉菌混合的气味。
他利用回收来的金属材料，迅速搭建起一个简陋的工作台。
他从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中，取出了两样东西。
一枚是闪烁着疯狂与偏执光芒的黑色晶体——【人格碎片：偏执狂】，另一管，则是在幽光下呈现出纯净无瑕质感的液体——【纯净意识场样本】。
后者，正是他白天借着为林小雅检查身体的名义，用微型探针秘密采集的。
他要做一件成功率极低，但回报巨大的事：合成一件概念级物品。
【配方锁定：共生回路·锚定模块。】
【功能：将指定目标的生命特征与宿主进行绑定。
绑定后，双方将强制共享部分感官伤害与生命流逝。】
【警告：合成成功率12.7%。
失败将导致宿主与样本源头双方精神同时崩解。】
12.7%。这是一个近乎宣判死刑的概率。
凌天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动摇。
他将两份材料投入掌心的系统合成矩阵中，磅礴的生物能瞬间灌入。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掌心上方，光芒剧烈地收缩、膨胀，明灭不定。
终于，在一声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嗡鸣后，光芒散去。
一枚指甲盖大小、宛如脉动着的水晶芯片，静静地悬浮在他的掌心。
芯片内部，有微光如同呼吸般流转，仿佛一颗拥有自己生命的心脏。
翌日清晨的第一缕微光，未能带来希望，却带来了更深的恐惧。
林小雅失踪了。
众人在恐慌的搜寻后，最终推开了太平间那扇沉重的铅门。
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只见林小雅正跪坐在一张空置的停尸床上。
她低着头，神情诡异地安详。
而她的双手，竟已深深地插入自己的胸腔，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痛苦。
众人惊恐地看到，她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根从体内滋生出的、搏动着的肉色触须，缓缓地与自己的心脏连接在一起。
她正在完成最后的“蜕变”。
凌天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手起刀落，终结了她的异化。
【击杀F级觉醒体（未完成），回收成功。】
【获得：F级觉醒体遗骸×1，污染之心×1。】
【隐藏条件触发……源质点归零倒计时，强制突变为：23:59:59。】
就在系统提示浮现的同一瞬间，整栋医院大楼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顶楼的天花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一道直径数十米的、妖异的紫色光柱从天而降，如同神罚的牢笼，将整栋废弃医院彻底笼罩！
所有人的视网膜上，都浮现出了一行猩红的终极提示：
【第一轮筛选试炼正式开启。入口已激活。】
【请选择：进入，或拒绝。拒绝者，抹杀。】
混乱中，凌天猛地回头，望向人群中的苏沐月。
她正瘫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什么东西，失声痛哭。
那是一枚水晶芯片，那枚他昨夜赌上一切合成的芯片，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无视周围的尖叫与混乱，在紫色光柱的映照下，轻轻握住了她那只因为恐惧和悲伤而冰冷刺骨的手。
“你说要救所有的人。”他的声音在轰鸣的警报声中，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但我只想救你。现在，跟我进塔里去，我教你怎么真正地活着。”
话音落下的刹那，冲天的紫色光柱猛然收缩，瞬间吞噬了两人的身影。
然而，预想中天旋地转的传送感并未传来。
被光芒包裹的瞬间，凌天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投入了滚筒洗衣机里的纸片，正在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撕碎、分解、拉伸成无数细微的粒子。
意识在急速下坠，感官被彻底剥离，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拥有“形态”这种东西。
唯一的触感，来自于他手中那片同样被分解的温润与柔软，正随着这股混乱的洪流，一点点地从他的“掌握”中滑向未知的、更深沉的黑暗。
而在遥远的、无法观测的黑塔深处，一声古老而疲惫的叹息，悄然回荡。
“……清道夫……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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