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黑焰阶梯的尽头，浓雾如潮水般翻涌退散。
那道身影终于转过身来。
帝袍染血，袖口裂开三道爪痕，腰间悬着一柄断刃，刀柄上缠满绷带，渗出暗红。
他的脸与林玄一模一样，却更冷、更硬，像是由无数战场尸山铸成的一尊神像。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赤红竖瞳，如同熔炉深处燃烧的岩浆，倒映着亿万亡魂哀嚎。
“你以为，改几个因果，就能逃脱宿命？”未来林玄开口，声音低沉如雷，在虚空震荡，“看看外面——异族压境，人族内乱，你不杀戮，谁来扛罪？”
他抬手，掌心展开一幅星图。
星辰流转，七处古地浮现：昆仑墟、蓬莱岛、归墟海眼、南荒祖庙、北冥冰冢、西域佛土、东海龙坟。
每一地都被猩红标记，标注着三个字——清洗区。
“三年前我下令屠城三十七座，斩首叛族者九万三千人。”他语气平静，仿佛在念一份战报，“那一夜之后，再无人敢向鹰族献祭孩童。那一夜之后，曙光城才真正站了起来。”
林玄盯着那星图，喉咙发紧。
他知道这些事。
系统曾以“因果反馈”的形式，将他未来可能走上的道路片段投射给他。
但他一直以为……那是假设，是极端推演。
可眼前这个人，不是幻象，不是投影。
他是已经发生的现实。
“你说的秩序，”林玄嗓音沙哑，“是用尸体堆出来的。”
“那就堆。”未来林玄冷笑，“软弱的人没资格谈仁慈。你若不下手，敌人就会把你的亲人钉在城墙上，让他们的血顺着砖缝流进孩子的碗里。你救不了所有人——但你可以让活着的人，不再恐惧。”
林玄闭了闭眼。
脑海中闪过陈北河最后的笑容，叶红鱼被长枪贯穿胸口时仍死死护住身后的孩子，小石头跪在地上求他别杀那个出卖情报的老兵……而未来的自己，站在尸山顶端，面无表情地说：“清理开始。”
他的手缓缓抬起，猛地扯下腰间悬挂的青铜铃，狠狠砸向地面！
铛——！！
银光炸裂！
那一瞬，天地静了一息。
铃声未落，一道身影自虚空中破出，如雪落长街，无声无息挡在林玄身前。
苏九歌。
不再是模糊残影，不再是隔着时空的低语。
她真真切切地站在那里，白发如瀑，赤瞳似火，破损的银甲泛起微弱光芒，像是将熄的烛火拼尽最后一丝热度。
她回头看了林玄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责备，没有催促，只有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话：
“你说过……要还我活着的权利。”
随即，她抬手拨铃。
叮——
音波荡开，不似金属之响，反倒像春风吹过冰湖，裂开第一道细纹。
刹那间，林玄体内无数细若游丝的因果线同时震颤，仿佛有千万根琴弦被同一双手拨动。
那些他曾改变的命运节点——救下同学的那一拳、提前引爆油罐车阻断虫潮、在废弃医院种下的第一颗觉醒种子……全都共鸣起来！
嗡——！
未来林玄脚步竟被逼退半步，赤瞳微缩：“不可能！残念不该具备干涉现世的能力！”
【检测到双魂共鸣】
【共忆之眼升级：可观测‘命运分歧点’】
【警告：记忆回流可能导致人格崩解】
系统提示疯狂闪烁，林玄却已无法顾及。
无数画面在他脑中炸开——
叶红鱼被斩首，头颅滚入火海，嘴角还在笑；
陈北河自爆后只剩一只焦黑的手，攥着半块染血的学生证；
小石头跪地求饶，而未来的自己冷漠抬剑：“情绪是弱点，清除。”
还有更多……更多他从未见过的场景：
江城废墟上，一个穿校服的女孩举着手机录像，说“我们要记住这一切”，下一秒被羽箭穿喉；
北方基地里，老人抱着孙子跳下高塔，只为不让后代沦为奴隶；
苏九歌独自守在星舰残骸前，千年如一日，等一个不会归来的人……
“这些都是……因为我？”林玄咬牙，额头青筋暴起。
“不。”苏九歌轻声道，“是因为你还没做出选择。”
话音未落，未来林玄狞笑出声：“软弱者不配谈爱！”
他挥袖，万族冤魂自星图中涌出——鹰族战俘、蛇族幼崽、狼族老妪……全是他在“净化之路”上屠戮的存在。
怨气凝成黑潮，扑杀而来！
苏九歌转身，双臂张开，银焰自体内燃起，照亮整片深渊。
“我为人族守过千年，”她低声，“这一次，换我为你挡一次。”
银焰暴涨，瞬间蒸发百名怨灵，但她身形也剧烈波动，残念之力急速消散。
就在此刻——
轰！！！
天穹撕裂！
一道浑身浴血的身影从高空坠下，如断翅苍鹰，重重砸在黑焰阶梯之上。
羽毛四散，右臂齐肩断裂，却仍用左手死死攥着一枚晶莹冰晶。
是雷隼。
鹰族刺客，曾奉命刺杀林玄，却被一句“你们鹰族也有孩子”动摇信念，最终背叛族群，成为通缉犯。
他抬头，嘴角溢血，艰难抬起手，将冰晶递向林玄：
“她说……若你听见心跳，就把它融了。”
林玄接过。
冰晶触手即碎。
一片樱花瓣悄然飘出，轻轻落在他掌心。
温热。
瞬间融化，化作一股暖流，顺着伤口渗入血脉。
那一刻，记忆如春雪初融——
某个雨夜，避难所屋顶，苏九歌靠在他肩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轻声说：“等江城的雪停了，我想看场春雪。听说江南的樱花，开起来像一场不会结束的春天。”
原来不是玩笑。
那是她千年孤寂里，唯一想实现的愿望。
林玄低头看着掌心残留的湿意，双膝缓缓跪地。
不是因为伤。
而是因为痛。
他低声，几乎呢喃：
“我一直在逃……怕变成那个杀人如麻的怪物。”林玄跪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掌心那片樱花早已化作暖流，却像烙铁般灼烧着他的心脏。
他低着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眼底翻涌的风暴。
痛不是来自伤痕，而是记忆——苏九歌千年孤守的身影、陈北河攥着学生证的手、小石头哭喊中的绝望……还有那个披着帝袍的自己，站在尸山顶端，冷眼俯视人族如蝼蚁。
“我一直以为，变强是为了活下去。”他嗓音沙哑，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人，“可原来，我最怕的，是活成那个‘必须杀人’的理由。”
风停了，铃声却还在回荡。
就在未来幻影再度抬手，欲以万族怨魂吞噬现世之际，林玄猛然抬头——
金焰自瞳孔炸裂而出，如朝阳撕破永夜！
“你说这是宿命？”他缓缓站起，左臂断裂处血肉翻涌，竟有微光自骨髓深处生长，“可她都敢跨过时空替我挡刀……那这一世，我凭什么再说放弃？”
话音落下，他将残存的花瓣按在心口，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
【因果律系统·第三阶段解锁】
【权限认证：已绑定‘共忆之眼’】
【启动‘因果嫁接’程序——目标：堕魔命运】
【警告！该操作将逆转时间锚点，可能导致现实结构紊乱】
林玄置若罔闻。
他只记得苏九歌挡在他身前的背影，记得雷隼坠下时仍高举冰晶的手，记得守灵人眼中三十年未落的泪。
“不是我要走神路。”他低声，却字字如钉，“是我选人路。”
天地倒转。
无数因果线自虚空中崩断又重组，一条猩红的命运锁链从未来幻影身上抽出，逆向缠绕向其本体！
那是林玄曾无数次窥见的“堕魔之路”——屠城三十七座、斩首九万叛族者、以恐惧筑秩序……如今，这条命轨被强行剥离，反向嫁接到那个自称“必然”的存在身上！
“不——！”未来林玄怒吼，赤瞳爆裂出血丝，“你不懂！没有杀戮就没有秩序！没有牺牲就没有未来！这是唯一的解！”
“那就毁了这个解。”林玄冷冷道。
刹那间，黑焰阶梯寸寸崩解，化为金色光路直通天门。
未来幻影发出不甘嘶吼，身躯如沙砾般剥落，最终在一声震彻寰宇的咆哮中彻底湮灭。
“我不是圣人……也不是帝王。”林玄握紧腰间青铜铃，铃声轻响，似回应誓言，“我只是个想兑现承诺的普通人。”
第三重大门轰然洞开，光芒倾泻而下。
星舰深处，守灵人望着控制台上的倒计时归零，颤抖的手终于按下红色按钮。
舰首装甲缓缓裂开，一尊沉寂百年的星穹炮缓缓升起，幽蓝能量在炮口汇聚。
“你赢了规则。”老人喃喃，机械心脏发出刺耳杂音，“也毁了它。”
光路尽头，林玄踉跄踏出，全身金纹流转，左臂新生血肉泛着微光，双耳不断渗血——世界已彻底寂静。
系统无声弹出猩红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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