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落在地上,而是从天空、从四周、甚至从人的呼吸里析出的灰白色尘埃。
林玄站在无边的雪原上,寒风割面,却感觉不到痛——只有沉重,像整片天地都在压他的脊梁。
眼前那个银甲女子背影依旧挺直,仿佛一杆插在废土之中的战旗。
她的发丝如火,在这死寂之地燃烧着最后的温度。
可当林玄向前迈了一步,脚下的雪便簌然成灰,飘散如烬。
“你在消耗自己。”他声音沙哑,像是从干涸的河床里挤出来的,“用记忆当柴火,烧出这片幻境?”
没有人回答。但风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锈刀划过铁铃。
她缓缓回头。
赤瞳已不再炽烈,如同将熄的炭火。
那张脸,林玄在系统幻境中见过一次,在焚城火雨中低语“若有一日铃声再起,便是我归来之时”的女人,此刻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面前——却又不像活着。
“你不该来。”苏九歌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夜眦借月重生,正在吞噬我的记忆当祭品。”
话音未落,天裂。
一轮扭曲的满月悬于虚空,银光如血泼洒而下。
那光芒不照雪原,只缠绕苏九歌的身影,一寸寸剥离她身上的银甲,化作细碎光屑飞向天际。
紧接着,一声狼嗥撕裂苍穹。
银鬃如瀑,巨目似镜,一头通体流淌着液态月光的巨狼自天坠下,四肢踏空而行,每一步都让大地崩裂。
它的嘴裂至耳根,獠牙间悬挂着无数残破的名字——陈北河、周胖子、小石头……每一个音节都在哀鸣。
夜眦!
林玄本能后退半步,右手已摸向腰间枪柄——却扑了个空。
没有枪。
没有刀。
甚至连一丝杀意都无法凝聚成形。
【梦境规则:武器无效,战斗依赖‘信念强度’】
冰冷的系统提示浮现在视野中央,字迹猩红,仿佛用血写就。
他怔住。
这不是现实,也不是幻觉。
这是某种更高层级的存在层面,以意志为刃,以执念为盾。
在这里,子弹打不死梦魇,唯有“你为何而战”才能决定你能走多远。
“哥哥。”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林玄猛地转身。
小石头赤脚立于灰雪之中,双眼清明得不像个孩子。
他手腕上的护腕早已变形,化作一片半透明的银鳞,正与远处苏九歌胸前的残甲共鸣震颤。
“他们在做梦……”小石头抬头望着他,眼神里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悲悯,“可梦里的人,才是真的被困着。”
林玄心头一震。
环顾四周——那些漂浮在空中的透明“茧”,每一颗都封存着一张熟悉的脸。
同学、战友、陌生人……他们闭着眼,嘴角微动,像是正经历各自的梦境。
可在这片雪原上,他们的意识却被具象化地囚禁着,像被蛛网黏住的飞蛾。
而维系这一切的,是苏九歌。
她站在风暴中心,用自己的记忆作为锚点,强行撑开这片“记忆牢笼”,只为保住这些人的心智不被夜眦彻底吞噬。
每靠近她一分,雪便化为灰烬;每一声呼唤,她的身影就淡去一寸。
她在死。
以最缓慢、最痛苦的方式,被一点点吃掉存在本身。
“你说她需要被人看见?”叶红鱼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那我们现在看见了,然后呢?救不了她,只会一起陷进去!”
可林玄知道,有些事不是算出来的。
是选的。
就像三年前江城沦陷时,陈北河明明可以逃,却选择引爆灵核断后;就像觉醒那夜,他本可藏身庇护所苟活,却偏偏走上战场。
因为有些东西,比命重要。
他盯着那头银鬃狼影,看着它张口咆哮,月光如刃劈下——
忽然笑了。
“你以为困住她的是夜眦?”林玄低声说,目光扫过那些漂浮的茧,“不,真正把她钉在这里的,是我们。”
是我们忘了她。
是我们以为人族只剩苟延残喘。
是我们不再相信,还有人愿意为人族扛旗走到尽头。
风骤停。
雪凝滞。
苏九歌怔怔地看着他,赤瞳深处闪过一丝波动。
林玄抬起手,掌心朝天,仿佛要接住什么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你说快没力气了……”他对小石头点头,声音坚定如铁,“那就让我替你撑一会儿。”
下一瞬,他迎着那道撕裂天地的月光,迈出第一步。
没有武器。
没有力量。
只有一句未曾出口的誓言,在胸腔中轰鸣炸响:
这一世,我为人族开生路。林玄的拳头破开月光。
那不是血肉之躯该有的力量,而是信念凝成的实质——五千个名字在他颅骨内轰鸣,五千道残念顺着他的脊椎冲上指尖。
陈北河最后那一笑又浮现在眼前:灰烬中的断臂还死死攥着引信,嘴角咧着,像是在骂娘。
“老子没怂!”
“我也不能怂。”林玄咬碎一口牙,舌尖渗出血腥味。
他忽然明白这梦境的规则不是限制,是筛选。
武器无效?
那便以执念为刃。
力量归零?
那就把所有压不住的恨、咽不下的泪、扛不起又不得不扛的东西,全都烧进去!
“你以为吃的是她的记忆?”林玄怒吼,拳风撕裂雪原,“你吞的是人族最后一口气!”
一拳轰出,天地震颤。
夜眦仰头咆哮,银鬃炸起,那双镜般巨目竟闪过一丝惊惧。
它扑来的身形滞了半瞬——就是这一瞬,拳锋砸在虚影之上,如击古钟,嗡鸣震荡八方。
【因果律系统激活:检测到‘逆命之击’,奖励开启——因果节点‘昭明’解锁进度+3%】
冰冷提示浮现,却像一道火种落进干柴。
远处苏九歌的身影剧烈晃动,似要溃散。
林玄一步抢前,在她即将化作光屑前,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冰冷如霜,脉搏却无,唯有青铜铃残片在他掌心发烫,嗡鸣与小石头护腕共振成音。
“你的名字!”他嘶声逼问,“告诉我你叫什么!你是谁!”
女子嘴唇微颤,仿佛有千钧压喉,声音卡在喉咙深处,只吐出半缕气音。
她的赤瞳骤然收缩,映出林玄身后翻腾的黑雾——夜眦正在重组。
时间不够了。
林玄五指收紧:“你说过,若铃声再起,便是归来之时!那你得先让我知道你是谁!”
就在此刻——
现实世界,曙光城外湖底碑林。
岩魁跪在石台上,额头不断撞向刻满异族文字的柱体,鲜血顺着他古铜色的脸颊滑落,浸透衣领。
他的双眼翻白,口中呢喃着无人能懂的音节,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嘶吼:
“昭明·九歌——!”
那一瞬,整片湖水沸腾。
梦境内,天地崩裂。
苏九歌的嘴唇终于张开,一个字未出,整个雪原却轰然塌陷。
无数记忆碎片如星雨坠落——战火焚天的古城、插满断枪的城墙、一杆染血战旗迎风猎猎,旗上二字灼目如烙:昭明!
林玄被巨力掀飞,意识如断线风筝般抽离梦境。
睁眼时,冷风扑面。
他躺在湖边,浑身湿透,手中死死攥着一块从淤泥中捞起的玉简。
青灰色石质,边缘残缺,正面只刻着两个深痕累累的字——
雨水顺着额角流下,模糊视线。系统界面在眼前闪烁:
【绑定者身份验证中……17%】
【解锁记忆片段:圣庭末日之战(残)】
【提示:‘昭明’曾为万族共尊之名,今已禁忌】
而在数里之外的留守区,数百间病房同时亮起微光。
那些曾梦游、呓语、眼神空洞的人们,几乎在同一秒睁开眼睛。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齐刷刷望向湖的方向,嘴唇轻启,低语如潮:
“昭明归来。”
林玄撑地起身,呼吸粗重。
他低头看着玉简,又抬头望向夜空——那轮本该高悬的明月,此刻竟隐去不见,唯有一道细长裂痕横贯天幕,像被人用刀划开的伤口。
岩魁站在三步之外,浑身滴水,额头鲜血未止。
他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小石头悄悄挪到林玄身边,湿漉漉的手轻轻拉住他衣角。
衣料微动,无声胜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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