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水倒映着幽蓝冷光,像一条沉睡的静脉在黑暗中缓缓搏动。
隧道顶部锈蚀的钢梁垂下蛛网般的电缆,偶尔滴落一滴水,砸出涟漪——随即又归于死寂。
林玄走在最前,脚步轻如猫行。
他每一步都经过计算,踩在承重板与碎石的间隙处,连呼吸都被压缩成几乎不可察觉的微流。
腰间那枚青铜铃随步伐轻晃,发出极细微的“叮”声,短促、清冷,像是从时间裂缝里漏出来的回音。
可就是这声音,让身后的岩魁浑身一僵。
这个石肤族逃奴,皮肤如灰岩皲裂,背脊上还残留着圣庭烙印的焦痕。
他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这铃……不该响在这里。”他嗓音沙哑,仿佛喉咙里卡着砂砾,“三百年前,它一响,九座城就塌了。”
林玄脚步未停,只侧目瞥了他一眼:“你是说,它能引灾,也能破禁?”
“是。”岩魁点头,眼神复杂,“但只有‘承命者’能控其音。凡人摇它,招的是劫;执铃者鸣它,开的是门。”
话音刚落,前方积水面突然泛起一圈涟漪。
不是水滴落下,也不是气流扰动——而是倒影动了。
他们五人的影子清晰映在水面,可就在最后方,多出一道身影:白发垂地,赤瞳如火,银甲残破,腰悬同款青铜铃。
她站在那里,却无实体,像一段被遗忘的记忆强行投影进现实。
叶红鱼立刻抬手启动腕表扫描仪,眉头紧锁:“无生命信号,热源为零,电磁场正常……这不是幻觉,但物理层面不存在。”
小石头却猛地抱住头,额角青筋暴起,陈北河留下的护腕竟开始发烫,表面浮现出暗红色纹路,如同活过来的血管。
他嘴唇颤抖,喃喃吐出一串古老音节,语调扭曲,却不带任何现代语言逻辑。
林玄脑中系统骤然嗡鸣:
【检测到因果扰动源——旧神低语正沿地下管网渗透】
【警告:精神污染概率87.3%,建议立即切断听觉输入】
他没有犹豫,抬手一挥:“全员戴隔音耳塞!神经脉冲通讯,静默前行!”
众人迅速执行。
唯有林玄,亲手摘下了自己的防护。
“你疯了?”秦十三压低声音,“这种级别的精神干扰,普通人听一秒就会脑溢血!”
“我知道。”林玄闭眼,任由双耳暴露在寂静深处,“但我得听见她。”
刹那间,万籁炸响。
无数杂音如潮水涌入脑海——有孩童哭喊,有战鼓轰鸣,有城池崩塌时千万人齐声呐喊“守住了!”……还有更多破碎的画面:燃烧的旗帜、断裂的长枪、坠落的星辰。
而在这一切噪音的最底层,有一道极细的女声,反复低语:
“铃……归位……铃……归位……”
那声音虚弱,却执拗,像一根针扎进灵魂深处。
林玄猛然睁眼,瞳孔收缩:“东南支道,声音源头在那里。”
“不可能。”秦十三摇头,“我们测绘过十七次,那条通道三年前就被混凝土彻底封死,连老鼠都钻不进去。”
林玄冷笑,目光落在手中青铜铃上。
铃身古朴,表面刻着半幅星图,与苏九歌银甲背面的纹路完全吻合。
他在觉醒系统那晚就研究过,这不是装饰,是钥匙——是某种跨越时空的认证机制。
“可如果门本就不在墙上,”他缓缓道,“而在‘声波节点’上呢?”
没人回应。
他知道他们不懂。
就像三年前人类还不懂万族降临不是天灾,而是狩猎。
他深吸一口气,取出青铜铃,按照碑文残卷中记载的节奏——三短、两长、一断——轻轻摇动。
叮、叮、叮……嗡——
低频震荡扩散,肉眼不可见的涟漪在空气中荡开,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
积水开始共振,隧道壁面微微震颤,灰尘簌簌落下。
然后,整段墙面忽然变得如水波般荡漾。
星光浮现。
由无数细碎光点勾勒出一道拱门轮廓,悬浮于水泥墙前,门框上流转着类似星轨的符文,缓缓旋转,仿佛等待验证。
岩魁瞪大眼睛,忽然双膝跪地,声音颤抖:“《听天录》记载……唯有‘持铃用户’以血为引,心念为钥,方可开启‘回响之径’!我以为那是传说……原来真有人能唤醒它!”
林玄没说话。
他咬破指尖,鲜血渗出,在星光门户上一笔一划描摹出银甲背后的星轨图案。
线条相连瞬间,符文骤亮。
“我不是来闯门的。”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我是来接人的。”
门,缓缓开启。
寒风扑面而来,夹杂着远古铁锈与干涸血腥的气息,仿佛穿越千年坟墓的呼吸。
门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但林玄知道,那不是终点。
那是起点。
而在那黑暗尽头,七根石柱静静矗立,锁链缠绕,浮雕刻着沉眠巨兽的轮廓——它们曾被镇压,也曾被遗忘。
只是此刻,某一根柱上的锁链,轻轻颤了一下。
地宫幽深,空气凝滞如铁。
林玄一记回旋踢轰在第三根石柱的能量节点上,气浪炸开,青铜长棍撕裂黑暗,带出一串火星。
第七根柱子终于熄灭,最后一道锁链崩成碎光,像灰烬般飘散。
整个空间猛地一震,仿佛沉睡千年的巨兽吐出了最后一口浊气。
他单膝跪地,喘息粗重,额角渗出冷汗。
因果律系统在他视野中缓缓褪去红光,倒计时与预演轨迹如沙漏流尽,归于虚无。
【警告解除。
检测到封印层级下降37.6%,未知能量波动正从深层涌出——建议立即撤离或准备应对高阶污染。】
“不是污染……”林玄低语,抬头望向地宫尽头,“是回应。”
岩魁瘫坐在地,石肤皲裂处渗出暗红色液体,那是他们族类濒死时才会流出的“誓血”。
他望着七根黯淡的石柱,声音颤抖:“噬星牢狱……第一层封印,破了。可这不该由我们来破。这是禁忌,是灾祸的序章。”
叶红鱼收起扫描仪,指尖微微发抖。
她刚才是亲眼看着那些影傀凭空出现、又因思维偏差而崩溃的——那不是物理攻击能解决的东西,而是某种对“认知”的掠夺与反噬。
“它们不是敌人。”她喃喃道,“它们是‘可能性’的残影。只要你心里认定它会怎样,它就真的成了那样。”
秦十三低头检查干扰器,外壳已焦黑,核心熔断。
“设备烧毁了。不是过载,像是被‘预知’了结果,提前写死了命运。”他苦笑,“你呢?你是怎么打中它的?明明它连实体都没有。”
林玄站起身,甩了甩手中的青铜铃。
铃声未响,但他能感觉到,它在震颤,微弱却持续,像是与什么遥远的存在共振。
“因为它活在未来。”林玄平静地说,“它的一切动作,都是基于‘我下一步会做什么’的推演。所以我不做它想的那一步。”
他闭眼,脑海中浮现刚才那一瞬——因果律系统为他标出了敌人的行为倒计时,可真正破局的关键,是他主动“制造错误”。
他做出突刺姿态,诱使影傀提前格挡,可就在对方反应的瞬间,未来的“事实”已被锁定。
而他,改写了那一刻的因果。
这不是战斗,是篡命。
小石头蜷缩在角落,护腕依旧发烫,嘴里仍无意识地重复着那串古老音节。
叶红鱼蹲下身,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试图安抚。
可孩子忽然抬头,眼神空洞,唇齿开合,吐出一句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铃响三更,魂归故井。”
众人皆寒。
林玄却瞳孔一缩。
这句话,他在觉醒系统的幻境中听过一次——那时苏九歌站在焚城火雨中,背对着他,银甲染血,轻声道:“若有一日铃声再起,便是我归来之时。”
难道……她早就知道他会来?
地宫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如同远古心脏搏动。
地面裂开一道细缝,寒气如蛇蜿蜒而出。
裂缝之下,并非泥土或岩层,而是一片向下延伸的阶梯,每一级都刻着扭曲的人形浮雕,双手合十,似在朝拜,又似在镇压。
岩魁艰难爬起,双膝跪地,以额触地:“这是‘归途道’……传说中,只有持铃者能走完九百步,抵达镜湖之底。”
“镜湖?”秦十三皱眉,“地下哪来的湖?”
林玄没回答。
他已经迈步向前。
每踏下一阶,青铜铃便轻响一次,仿佛应和着某种无形的节奏。
空气越来越冷,呼吸化作白雾,连心跳声都被拉长、扭曲。
直到——
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的圆形洞穴展现在前,穹顶高不见底,壁面镶嵌着无数星辰般的晶体,洒下幽光。
而中央,静静躺着一面湖。
湖水如汞,银亮、稠密、毫无波澜。
它不该存在。
可它就在那里。
林玄走近,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一场千年的梦。
就在他距离湖面三步之遥时——
耳边,那道女声再度响起。
虚弱,执拗,带着穿越时空的疲惫与决绝。
“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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