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破,海面浮着一层薄灰。陈浪站在湿沙上,短刀还握在手里,刀尖沾着树皮碎屑。他没回头,只将削下的那片枯树皮往怀里一塞,抬脚朝福船停泊处走去。
“起锚!”他嗓音干哑,“帆布、断桅、缆索,全给我搬上岸!潮水一个时辰后涨满,淹了就什么都没了。”
周猛从火堆旁撑起身,左腿一瘸一拐地蹚进浅水。他二话不说,抡起大刀劈向最近一棵椰树。刀锋切入树干,木屑飞溅,树身晃了两下,轰然倒地。他又连砍三刀,削去枝叶,一手抄起整株树干扛在肩上,趟水回来。
“这壳能存水。”他把椰子剖开,递给蹲在沙地上的赵大勇,“先润口,别咽多。”
赵大勇双手捧住,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他正要递还,郑七伸手拦下:“留一半,待会测土用。”
郑七跪在高滩边缘,指尖捻着湿沙,又抓起一把干沙对比。他抬头望了眼远处岩脊走势,从腰间解下一段残绳,在地上划出半弧:“今晚棚屋搭这儿,再往后退五步。明早退潮,我要看底下有没有泉眼渗水。”
陈浪已带着赵大勇和周猛把帆布拖上岸。三人将断裂的桅杆插进沙中作主柱,斜架横枝为梁,再把宽幅帆布覆上,四角用石块压牢。棚顶歪斜,但能遮风挡雨。
“不够。”陈浪盯着接缝处漏光的地方,“再找些宽叶藤蔓编帘子,晚上盖上去。”
周猛抹了把脸上的汗,提刀又往林边走。赵大勇跟上去搬柴,路过一片低洼地时突然停下。
“这是……山芋?”他蹲下扒开杂草,露出几株肥大的块茎叶,“根在底下,怕有七八斤一窝。”
他伸手就要挖,陈浪一把拽住他手腕。
“谁教你的?见东西就刨?”
赵大勇僵住。周猛也回过头,刀尖滴着树汁。
“郑七!”陈浪扬声。
老舵工跛着走来,蹲下捏了捏叶片,又掐下一小片放进嘴里嚼了嚼,眉头皱紧。
“野芋头,三分甜里带麻。”他吐出来,“生吃伤肠,煮不透更要命。前年我在雷州见过一家六口吃完躺倒,口吐白沫,第二天全没了。”
“那就煮。”周猛说,“捡干柴,烧它两个时辰。”
“柴不够。”陈浪扫视四周,“火不能断,还得省着用。今天谁也不准碰这地里的东西。”
他转向赵大勇:“你带我认的路,你记位置。明天辰时,由郑七带队进林勘察,双人同行,采样带回,试喂海鸟。没确认安全前,谁动谁挨鞭子。”
赵大勇低头应下。周猛哼了一声,没说话,转身继续砍树。
太阳西斜时,棚屋加了藤蔓帘,地面铺了干草。郑七用空椰壳装了海水,放在石板上晒,准备夜里蒸馏取淡。周猛在营地外围插了一圈削尖的竹竿,又把大刀立在入口处。
“夜里谁来,得踩着我的刀尖过。”他说。
暮色渐沉,海风转凉。陈浪坐在棚前,掏出铜镜擦了擦,放进防水竹筒,又把罗盘残壳埋进沙里,只留一根铁针露在外面。
“今晚开始轮值。”他站起来,“两人一组,两时辰换岗。子时最暗,我亲自守。”
“我守上半夜。”赵大勇说。
“你跟郑七一组,守丑时。”陈浪道,“他耳背,你替他听动静。周猛伤重,睡实点,但刀不能离手。”
周猛靠在篝火旁,把刀横在膝上,点头闭眼。
夜很快黑透。海潮拍岸声一阵阵推来,远处礁石间雾气升腾。陈浪站在高处,手搭眉骨望海平线。风从南面来,带着咸腥与湿气。
赵大勇和郑七并排坐在棚内角落。郑七从怀里摸出那片野芋叶,还在反复端详。赵大勇则用炭条在木片上描星位,一笔一画,极慢。
“北偏东三十度……”他低声念,“两更到湾口……这个角度,若再偏半寸,就得撞鬼哭礁。”
郑七没应声,只把叶子折成小方,塞进衣襟内袋。
子时初刻,陈浪换下前哨。他接过一支燃了半截的松枝火把,沿着营地外围走了一圈。沙地上无新足迹,竹刺障完好。他走到海边,蹲下查看潮痕——水位比傍晚高出近尺,再涨半个时辰就会漫过原登陆点。
他站起身,火把插进沙中,目光再次投向海面。雾散了些,星影稀疏。忽然,他察觉不对。
海流方向变了。
不是因风,也不是潮汐惯性。是某种缓而持续的牵引,像海底开了口子,把表层水往西南拉。他蹲下伸手探入水中,掌心感受到细微却坚定的流向偏移。
这不是正常涨潮。
他猛地回头,看向营地。火堆将熄,余烬泛红。郑七蜷在帆布下,似乎睡了。赵大勇还在刻木片,手指发僵。周猛靠着竹竿,头一点一点,刀仍横在腿上。
陈浪没出声,只把火把拔起,走向主棚。他将竹筒、铜镜、星图残页全收进怀里,又把短刀抽出半寸检查刃口。
然后他坐到棚前那块平石上,左手按刀柄,右手搭在膝盖,面向大海。
天边最远的地方,一道模糊轮廓缓缓浮现。不是云,也不是雾。是一座岛的剪影,在晨光未启之前,静默地悬于海平线上。
海流仍在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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