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转西,浪头打在船帮上,发出闷响。周猛蹲在快艇船头,手里的刀没动。他盯着远处水道口,那里有火光晃动,是火筏烧起来了。
火筏顺着流漂出去没多远,蒙军那边就乱了阵脚。锣声一阵接一阵,运兵船方向传来喊叫,人影在甲板上来回跑动。周猛知道,主力被吸引了。
“走。”他低声道。
三十艘蜈蚣船贴着北礁的暗流滑出,船身轻巧,吃水浅,像鱼群一样钻过礁石缝隙。桨片划水的声音压得很低,没人说话。这些船都是从占城本地征调来的,船工熟悉这片海域,知道哪里有沉锚,哪里能藏身。
船队南下三里,前方海面出现一串慢速航行的黑影。五艘大船排成纵列,挂着蒙军旗号,但没点灯。船身吃水很深,甲板上有巡逻兵来回走动,弓手在舷侧站岗。
“是粮队。”副手低声说。
周猛点头。这种航速,这种戒备,只能是押运补给的船。他原本的任务是放火筏扰乱敌军,可现在机会来了——断粮道,比扰军更狠。
正要下令靠近,左侧海面忽然冒出一艘独木舟。一个老头划着桨,从礁石后转出来,嘴里哼着渔歌,声音沙哑。
“停下!”副手举刀。
老头也不怕,继续往前划。等靠得近了,才开口:“你们要打那几条船?”
周猛没答话。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我认得这路数。二十年前我也这么干过。占城水师的老兵,现在在滩上晒网。”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破布,摊开一看,是半张海图,边角写着“沉铁锚”三个字。
“前面两里,水底下有旧锚链。大船不敢提速,得绕道。你们要是想贴上去,得趁它们拐弯时动手。”
周猛接过海图看了看,又还回去。“你为什么帮我们?”
老头脸上的笑没了。“我儿子死在他们手里。去年冬天,他们在岸上烧村,抓人当苦力。我没别的本事,只会在这片水上活命。”
周猛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点头:“上船。”
老头没推辞,跳了过来。他的手粗糙,掌心全是茧,握桨的动作却稳得很。
蜈蚣船继续推进,借着火筏的光亮判断距离。等那五艘粮船开始转弯,果然慢了下来。水流在这里形成漩涡,船头一偏,就得靠人力调整方向。
“分六船,扇形逼近。”周猛下令,“别靠太近,先造势。”
六艘小船立刻散开,从不同角度向中间两艘粮船包抄。桨声骤起,惊动了敌船。甲板上立刻响起警哨,弓手转向外侧,准备迎敌。
就在这一刻,老头脱了上衣,只穿一条短裤,手里握着一把扁长的蚌刃,悄无声息地滑进水里。
周猛盯着水面。他知道,这种老水手能在水下潜很久,专挑龙骨裂缝下手。那些旧船年久失修,只要在底部再撕开一道口子,船就会倾斜,失去平衡。
片刻之后,中间那艘最大的粮船突然晃了一下。船体向右歪斜,甲板上的兵站不稳,有人摔倒。紧接着,水花翻涌,船底传来“咔”的一声,像是木板裂开。
“动了。”副手低声说。
船上的百夫长是个壮汉,披着皮甲,手里拎着一根狼牙棒。他站在船尾高台上,怒吼:“稳住!派人下去查!”
话音未落,周猛已经跃起。他踩着旁边一艘蜈蚣船的船篷,借力一跃,跳上了粮船甲板。落地时滚了一圈,翻身站起,刀已出鞘。
百夫长转身,挥棒砸来。狼牙棒带风,却被周猛侧身避开。他反手一刀,砍在棒杆上,火星四溅。
“宋狗!”百夫长大吼,“敢劫老子的船!”
他话没说完,周猛已欺身上前。刀光一闪,从下往上撩起,直取咽喉。这一招他练过无数次,在浪尖上、在风里、在生死之间磨出来的杀法。
刀锋切进脖颈,血喷出来,溅在堆满甲板的粮袋上。百夫长瞪着眼,喉咙里咯咯作响,身子晃了两下,倒地不起。头颅歪在一旁,眼睛还睁着。
“这招叫‘浪里斩’。”周猛收刀,抹了把脸上的血。
四周一片死寂。蒙军士兵呆立原地,没人敢上前。他们没见过这么快的刀,也没见过这么狠的人。
副手带人冲上船,控制甲板。其他人开始清点货物。粮袋摞得很高,用粗麻绳捆着,看上去装满了米麦。
“搬下来检查。”周猛说。
几个水手割开绳索,把袋子搬到一边。刚搬了两个,就有人大喊:“不对!这袋子太重,不像全是粮食!”
周猛走过去,用刀尖挑破一个渗血的粮袋。里面的谷物漏出一些,但底下还裹着一层油布。他割开油布,里面是一排密封的木桶,桶身上刻着蒙古军械标记,还有引信线从桶底连到舱板下。
“是火药。”副手脸色变了。
周猛立刻下令:“所有人撤!凿船!别让这东西靠岸!”
水手们迅速撤离,留下几人用斧头在船底猛砍。那艘船本就被占城老兵刺穿了龙骨,此刻又遭重创,开始快速进水。
海面上,其他四艘粮船也发现了异常,想要靠拢救援,但周猛早已安排小船在周围游弋,不断骚扰,逼得他们不敢靠近。
沉船的速度很快。船体倾斜,火药桶随着晃动互相碰撞。最后几人跳上蜈蚣船时,那艘大船已经半沉入水,只剩桅杆还在海面上晃。
“成了。”副手喘着气。
周猛没说话。他看着那艘即将没顶的船,心里清楚,这不是普通的粮队,而是诱饵。敌人想让他们抢粮,然后引爆,一举歼灭海上力量。
他回头看向那个占城老兵。老头坐在船尾,正在拧干衣服上的海水,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还记得别的地方吗?”周猛问。
老头抬头:“东边七里,有个废弃的盐场。他们白天在那里卸货,晚上才走水路。要是想断根,得去那儿。”
周猛点头,把这话记下了。
三十艘蜈蚣船开始返航,顺着西风往主力舰队方向靠。海面渐渐平静,只有桨声和水流声。水手们低声议论刚才那一刀,有人说那是“海煞斩”,有人说是“鬼斩”,但没人敢大声说。
周猛坐在船头,刀放在膝盖上。刀刃上有豁口,是他刚才硬挡狼牙棒留下的。他拿布慢慢擦着,血迹一点点褪去。
远处,旗舰的信号灯亮了起来,三盏连闪,是召回的命令。
他刚要起身,忽然看见副手从沉船捞上来一个木箱。箱子没完全泡坏,上面还贴着一张纸条,写着一行字。
周猛接过箱子,打开一看,里面不是文书,也不是兵器,而是一叠图纸。最上面那张画着某种发射装置的结构,旁边标注着“霹雳炮”三个字。
他手指一顿。
图纸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人反复翻看过。而且纸张质地特殊,不像是蒙古军中常用的粗纸。
他正要细看,老头忽然凑过来,指着图纸一角的小印痕:“这个……我在泉州见过。市舶司的私印,带花边的那种。”
周猛猛地抬头。
风还在吹,船在浪上起伏。他把图纸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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