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退去后,沙滩上的脚印很快被浪打平。陈浪站在宫门外,手按在刀柄上,盯着那扇半开的朱漆大门。
阿花带回的药方还在他怀里,纸角已经磨得发毛。郑七捞上来的麻袋也摆在船舱里,湿气未干。他没再等消息,直接带人上了岸。
周猛跟在他身后,六十名占城新兵列成两队,手持鱼叉,站在殿外石阶下。他们身上还带着昨夜暴雨留下的泥点,但站得笔直。
殿内传来说话声。
陈浪抬脚迈进门槛。
大殿中央,占城王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他手里捏着一枚玉玺,指节泛白。对面站着二王子,衣袍整齐,嘴角挂着笑。
“你早知道了?”二王子开口,声音不高。
占城王没回答。他猛地起身,将玉玺狠狠摔在地上。一声脆响,玉石裂开,一角崩飞,滚到陈浪脚边。
“我知你通敌三年。”占城王盯着儿子,“蒙古人许你称王,你便要献出港口,引狼入室?”
二王子笑了。他慢慢解开外袍,露出胸口刺青——一只黑色狼头,獠牙咬住一轮弯月。
“不是我通敌。”他说,“是你装瞎。”
陈浪站在原地,目光扫过两人。他知道这不只是家事。赵安福的名字压在他心头,像一块沉船里的铁锚。
“你们市舶司的人,在我宫里配堕胎药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占城王转向陈浪,声音低了下去,“我知道你在查什么。”
陈浪没动。他等着对方把话说完。
“我不是不知道阿花是谁派来的。”占城王继续说,“也不是没看见那袋子药渣从井里捞出来。但我不能动。一动,他们就会让整座城乱起来。”
二王子冷笑:“父王说得真悲壮。那你为何现在动手?是因为陈浪带兵来了,还是因为你怕自己也要被毒死?”
占城王沉默片刻,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
寒光一闪。
匕首刺进二王子咽喉时,没有犹豫。血顺着刀刃流下,滴在金砖上,一滴,又一滴。
二王子瞪大眼,喉咙里发出咯咯声。他想抬手,但只抓到了空气。他的身体慢慢软下去,跪倒在地,最后扑向前,脸贴在冰冷的地面。
那枚玉玺从他父亲手中滑落。
陈浪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接住。
就在指尖碰到玉石的瞬间,脑子里像是有潮水炸开。画面闪过——一艘大船在火中下沉,甲板上有人披发持剑,喊着“帝昺不死”;远处海面黑压压一片,是敌舰的帆影;一个孩子被人抱着跳入海中,怀里紧紧搂着一块刻龙的牌子……
他晃了一下,脚下退了半步。
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
玉玺还在他手里,裂口处扎得掌心发疼。
殿内没人说话。只有血从尸体下蔓延出来,像一条缓慢爬行的蛇。
占城王缓缓抬头,看着陈浪。他的手还握着染血的匕首,手臂垂在身侧。
周猛这时带人冲了进来。他一脚踢开殿门,手下兵士立刻散开,守住四角。他看到地上的尸体,眉头一皱,但没多问,只走到陈浪身边,低声说:“外面都围好了。”
陈浪没看他。他盯着占城王。
“你知道我会来?”他问。
“我知道你会查到赵安福。”占城王声音哑了,“我也知道,若我不亲手杀了他,你就不会信我。”
“你不怕他是替罪羊?”
“他是叛徒。”占城王说,“但他也是我的儿子。我纵容他三年,就是为了等今天。等你能亲眼看见,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陈浪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玺。裂痕从龙眼划到龙尾,像是被人故意砸断的。他用拇指蹭了蹭断口,感觉到一丝凹凸。
“这东西,还能用吗?”
“玉碎了,印还在。”占城王慢慢走下台阶,每一步都踩在血泊边缘,“只要你认它。”
陈浪没再问。他把玉玺攥紧,对周猛说:“封宫。所有人不准进出,包括太医、宫女、守卫。一个都不准漏。”
周猛点头,转身出去传令。
殿内只剩三人。死去的二王子,站着的国王,和握着玉玺的陈浪。
“你刚才……”占城王忽然开口,“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陈浪没答。他确实看到了。那些画面不属于他这一世。但他不说。有些事,现在不能提。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他说,“赵安福在这宫里,还有多少人?”
占城王闭了闭眼。“西厢房的陈大人,是他在占城的总管。药炉归他管,军械库的钥匙也在他手上。你要找证据,就去那里。”
“阿花去过。”
“她能活着出来,说明他们还没准备好动手。”占城王睁开眼,“但现在,他们知道事情败露了。”
陈浪点头。他把玉玺收进怀里,布包缠好,塞进内衬。那里还贴着他的航海日志和指南针。
“等我找到全部证据,我会让你亲自处置他们。”他说。
“不用。”占城王摇头,“到时候,你来定。”
他说完,转身走向王座。经过尸体时,他停了一下,弯腰捡起那块崩飞的玉角,放在儿子胸口。
然后他坐下,背挺直,手搭在扶手上,像一尊不再开口的神像。
陈浪转身往外走。
刚到门口,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陈浪。”
他停下。
“那孩子若是女孩,他们会让她活吗?”
陈浪回头。占城王望着他,眼神里有种东西,像是退潮后的礁石,裸露出来,无法再藏。
“我不知道。”他说。
“我知道。”占城王低声说,“他们不会。”
陈浪走出大殿。
阳光照在脸上,有点刺。他抬手遮了下眼,望向远处的海面。舰队还在湾外停着,帆影清晰可见。
他摸了摸胸前的玉玺。裂口扎着皮肤,有一点疼。
周猛迎上来,低声说:“西厢房那边,我已经派人盯着了。陈大人还没动。”
“别让他跑了。”陈浪说,“我要他活着。”
“要是他反抗呢?”
“那就打断腿,拖回来。”
周猛应了一声,正要走,突然停下。
“浪哥,你脸色不对。”
陈浪摆摆手。“没事。就是有点累。”
他说完,往前走了几步。脚步稳,但右手一直按在胸口,像是怕那块玉玺会突然掉出来。
风从海上吹来,带着咸味。天边有一片云,正慢慢压向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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