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的风还在喘，断断续续地吹。陈浪站在敌舰甲板上，剑尖垂地，指尖还沾着萨满胸口烧出的黑灰。他没动，也没说话，只盯着那道裂开的云缝。阳光从里面漏下来，照在“南海新秩序”旗上，旗面微微发烫。
身后的小艇已经靠过来，水手们不敢催，也不敢抬头。他们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书烧了，雷破了，跪下的不是敌人，是天。
陈浪终于转身，一步跨上船舷。脚踩进海水里，水没到小腿，他一步步往回走。浪头打在腿上，冷得刺骨，但他走得稳。
回到旗舰，他直接上了船首。郑七被人扶着爬上瞭望塔，脸色发青，嘴角有血丝。周猛已经在甲板上站定，刀插在身侧，右手死死攥着舵轮。
“雷还没完。”陈浪说。
话音刚落，天边一声炸响。最后一道雷光像蛇一样盘在海天交界处，扭了几下，猛地抽向舰队。最外侧一艘福船的桅杆当场劈断，帆布燃起火苗，水手们尖叫着扑救。
罗盘又开始乱转，牵星板上的刻度模糊不清。有人跪在甲板上磕头，嘴里念着妈祖保佑。另一艘船上，一个年轻水手抱着头蹲在角落，牙齿咯咯作响。
郑七在高处大喊：“星图看不见！北斗偏了三寸！”
陈浪拔出“海皇”剑，举过头顶。剑身迎着残存的电光，嗡的一声震颤起来。一道蓝光顺着剑脊往上爬，接着整把剑亮了起来，像是泡在海水里的萤火虫。
剑面浮现出影子——山、岛、海流、火山口，全都连成一片光纹。那是整片南海的地图，线条流动，像是活的。
“这是……”周猛抬头看着，声音压得很低。
“海图之魂。”陈浪说，“三块铁模熔进去的时候，我就知道它会醒。”
他双手握剑，对着那道盘踞的雷光，猛地劈下。
剑锋划过空气，发出一声长鸣。光从剑尖射出，直冲云层。雷蛇被斩成两截，上半段炸开，下半段坠入海中，激起十丈高的浪墙。
可雷没死。它在海面上游了一圈，又卷回来，比之前更粗。
郑七咳了一声，抹掉嘴边的血，举起牵星板对准剑光。他的手抖得厉害，但眼睛死死盯住北斗第七星。
“不对……不是往吕宋。”他喃喃，“再偏半寸，就进鬼哭礁了。”
他咬破手指，在牵星板边缘画了一道血痕，然后把它对准剑影里的火山标记。
突然，北斗星的位置变了。原本偏移的星轨缓缓归正，第七星直指东南方一片平静海域——那里没有标注在任何海图上，但水流平缓，风向稳定，正是通往吕宋主港的安全航道。
“走！”郑七嘶吼，“潮信引路，再不回头！”
周猛一把抓起鼓槌，咚咚咚敲了三下。传令兵立刻打出旗号：“箭头阵型，全速前进。”
二十艘福船迅速变阵。旗舰居中，六艘护航船列于左右前侧，像一支拉开的弓箭。其余船只紧随其后，桨轮全开，破浪前行。
船首的“斩陆”雕像被重新固定好。那是一把石雕的巨剑，剑尖朝下，象征斩断陆权束缚。周猛亲自掌舵，船头对准安全航道，一头扎进最后的风暴区。
浪越来越高。一道接一道砸在船身上，甲板吱呀作响。有根缆绳崩断，whipping着飞出去，差点扫中一名水手。那人被同伴拽倒，摔在炮位旁，半天没爬起来。
雷光第三次袭来时，是从下方海底窜出的。整片海面像煮开了，水柱冲天而起，夹着电弧砸向旗舰。
陈浪站在船首不动，再次挥剑。
这一次，剑光没去劈雷，而是横在船头前方，像一堵墙。雷撞在光墙上，炸成无数细碎火花，四散落下，像一场金色的雨。
水手们看得呆了。
有人低声说：“那是……海神的路？”
没人回答。但所有人都看见，船首划过的浪痕变成了金黄色，像一条燃烧的线，笔直延伸向远方。
郑七瘫坐在瞭望塔的梯阶上，牵星板从手里滑落，但他没去捡。他望着那道金痕，嘴唇哆嗦着：“师父……我看见海神的脸了。”
周猛的右臂旧伤崩裂，血顺着刀柄滴到甲板上。他顾不上包扎，只死死盯着前方。他知道，只要航线不错，这一趟就能把所有人带出去。
旗舰冲进最后一道浪墙。水幕从头顶压下，整条船像被吞没。几秒后，船身猛地一轻，破浪而出。
风停了。
雷没了。
乌云裂开大口，晨光洒满海面。远处是开阔水域，波浪平稳，海鸟掠过水面，发出清亮的叫声。
舰队出来了。
水手们愣了几息，然后有人开始拍打船舷，有人跳起来大喊，有人跪下磕头。一个老水手割破手掌，把血抹在“南海新秩序”旗杆底座上，嘴里念着：“从此只认这面旗。”
陈浪仍站在船首，剑未收。剑身还在颤，发出低微的鸣声。他望着远方海平线，轻声说：“潮水不等人。”
周猛走过来，喘着气：“接下来去哪儿？”
“吕宋。”陈浪说，“修船，补货，等季风。”
“赵安福那边呢？”
“他会来找我们。”陈浪收回剑，剑光暗下去，南海地图隐没，“到时候，让他亲眼看看，谁才是海上的规矩。”
郑七被人抬下瞭望塔，路过陈浪时，睁了睁眼：“浪头望……这次，你看得更远了。”
陈浪没答话。他把手搭在船舷上，感受着木板下的震动。船在往前走，速度越来越稳。
海风吹过来，带着咸味和焦气。远处有一群飞鱼跃出水面，银光一闪，钻进波浪。
旗舰驶过一片浮冰区域。冰不大，但形状奇特，每一块都像被火烧过，边缘发黑。
陈浪忽然皱眉。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冰，放在掌心。冰很快融化，留下一点灰烬。他用手指捻了捻，凑近鼻尖闻了一下。
是火山灰。
不是吕宋的。
这种灰，来自更南边的爪哇海沟。
他抬头看向东南方向。那边海面平静，阳光明媚。
可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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