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刚安静没多久,风贴着浪尖滑过。陈浪的手还搭在船舷上,指节发白。他盯着东边,那片浮冰融化后留下的灰烬还在掌心,没擦。
周猛站在前甲板,刀插在身侧,右臂的布条又渗出血。他喘着气,眼睛扫着水面。刚才那一阵雷光散了,人松了半口气,可这海不会真让人歇下来。
东南方向传来水声。
不是浪打船底的声音,是桨划开水面的动静,短促、急切。陈浪抬手,三声骨笛裂开晨雾。
水手们从舱口钻出来,有人还在包扎伤口,听见笛声立刻抓起火把和弓箭。瞭望塔上没人,郑七被抬下去了,现在靠的是耳朵和眼睛。
三艘小艇从雾里钻出,船头燃着火油,黑烟卷着火星往上冲。船上的人披着破袍,脸上涂着灰,眼睛通红。他们不喊话,只一个劲往前冲,撞向旗舰左舷。
“放箭!”周猛吼了一声。
几支火箭射出去,一艇当场烧起来,但剩下两艇没停,直往船边靠。绳索甩上来,钩住护舷板,几个黑影顺着绳子往上爬。
第一个刚露头,就被火把砸中脸,滚进海里。第二个被长矛捅穿肩膀,挂在半空晃荡。第三个动作快,翻身落甲板,举刀就砍。
陈浪拔出腰间短匕,迎上去。那人一刀劈下,力道不小,却被匕首卡住手腕,陈浪一脚踹在他胸口,摔进炮位堆里。
周猛已经冲过来,大刀横扫,将另一个攀上来的残兵斩回海中。他跳上船沿,对着靠近的小艇连劈三刀,砍断绳索,火艇打着旋漂远。
可又有两艘从右侧冒出来,这次直接撞上护航船。爆炸声响起,一艘福船的尾舵被炸裂,船身开始打横。
“稳住阵型!”陈浪回头对传令兵吼,“旗号:双鱼收拢!”
信号旗升起,左右船只缓缓向中心靠拢,形成环形防御。敌艇只剩四艘,全都扑向旗舰,像是认准了目标。
一个残兵终于站上甲板,满脸血污,嘴里念着什么。周猛一刀削掉他半边肩膀,那人还不倒,踉跄着往前扑,直到被长枪钉在地上。
陈浪蹲下,掀开他的衣领。
脖颈后面有一块焦黑的印记,十字形,边缘发硬,像是烙铁烫过又结了痂。他心头一沉。
这不是普通士兵。
他起身,扫视其他尸体。每具尸身上都穿着破旧军服,样式不像蒙古正规军,倒像是……市舶司的杂役装束。
记忆闪回来。泉州刺桐港,赵安福被钉死在木架上时,那些围观看刑的官员家属,脖子后面也有同样的记号。当时没人注意,只当是奴籍标记。
原来不是奴籍。
是“净海”。
八思巴在背后搞的鬼。把死人的怨气炼成雷,再把活人的命变成工具。这些人不是战兵,是祭品。
最后一艘小艇撞上船尾,火势蔓延到缆绳堆。两名残兵爬上来,一人提刀,一人抱着陶罐。
周猛冲过去,一刀劈开持刀者的手臂。那人闷哼一声,却用另一只手抱住周猛的腿,死不松手。另一人举起陶罐就要砸向火堆——里面装的显然是火油。
陈浪掷出短匕。
匕首穿过那人咽喉,陶罐落地,滚了几圈没破。周猛挣脱束缚,反手一刀,将两人全砍进海里。
火被扑灭,残艇沉入水中。
海面重新安静。
晨光一点点铺开,照在甲板上。血水流进缝隙,顺着排水孔滴落。几名水手拖走尸体,割下他们的衣角检查。
陈浪走到船头,剑未出鞘。
最后一个残兵趴在船尾角落,腿断了,动不了。他抬头看着陈浪,嘴唇抖着,眼里没有惧意,只有狂热。
“你们……逃不掉。”他嘶哑地说,“净海之火,烧尽贪欲。”
陈浪一步步走过去。
他抽出“海皇”剑,剑尖轻轻挑起那人的下巴。
对方瞪着他,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像在笑。
“南海没有净海。”陈浪声音不高,但整个甲板都能听见,“只有新秩序。”
那人瞳孔猛地收缩。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血先涌了出来。头一歪,不动了。
陈浪收回剑,转身走向船首。
周猛走过来,手里拎着一块烧焦的布条,上面有个模糊的印迹。“这是市舶司旧衙门的标识,”他说,“这些人,原来是赵安福手下。”
“现在是八思巴的狗。”陈浪说。
“要不要追?”周猛问,“他们既然能摸到这里,说明附近有据点。”
陈浪望着远处海平线。那里还是灰蒙蒙一片,风向未定。他想起掌心的火山灰,爪哇海沟的方向。
“不用追。”他说,“他们会再来。”
周猛没再问,只是把刀插回鞘里,站在他身边。
水手们清理战场,焚烧敌尸。火堆升起黑烟,在晨光中笔直向上。一艘护航船的桅杆歪了半截,正在抢修。另一艘的炮位炸裂,铁皮翻卷。
传令兵跑来报告伤亡:三人重伤,五人轻伤,无阵亡。敌方尸体共十七具,全部带有十字刺青。
陈浪点头,没说话。
他低头看剑。剑身干净,一点血都没沾。刚才那一挑,只是动作,没出力。
可他知道,这一战不是结束。
是开始。
八思巴要的不只是杀他,是要毁掉整条航线,断掉南洋与大陆的联系。赵安福死了,陆子渊死了,哈桑也死了,可他们的影子还在海上飘。
“净海”不是口号。
是计划。
要把所有不服管的船、不纳税的港、不听话的人,全都烧成灰,沉进海底。
而他立在这里,旗还在桅杆顶上飘,船还在往前走。
天光彻底亮了。
血色褪去,海面恢复青灰。飞鸟掠过,叫声清脆。一艘侦察艇从前方折返,打出旗语:航道畅通,无异常。
周猛低声说:“可以进吕宋湾了。”
陈浪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水手从残兵遗物中翻出一块铜牌,递上来。
牌子很小,一面刻着波斯文,另一面是个图案:一只眼睛,闭着,下面压着一把钥匙。
陈浪接过铜牌,手指摩挲边缘。这纹路没见过,但感觉不对。
像是某种信物。
又像是……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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