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篮升上甲板,那水手跪在地上,双手把竹筒举过头顶。陈浪蹲下,接过竹筒,拔开塞子。里面是一卷羊皮纸,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他展开一角。第一行字是波斯文,但他认得中间那个名字:哈桑·本·阿里。
日期写着三天前,红海。
再往下是一串港口名,最后一个被划掉,旁边补了一个新地名:吕宋。
陈浪把羊皮纸摊在桌上,塞琳娜站在一旁,低头看着。她手指轻轻碰了碰“红海”两个字,声音低:“他被两边追杀,逃不掉了。”
陈浪没说话,抽出短刀,割下地图上所有涂成黑色的区域——那些曾被哈桑恨了一辈子的基督教国家。他把那一块块皮纸扔进火盆。
火焰跳了一下,黑皮卷曲起来,慢慢化成灰。
“你恨十字军赶你家族流亡百年,到头来,是这恨把你推下海。”他说。
火光映在两人脸上,一闪一闪。
塞琳娜盯着火盆,直到最后一片黑皮烧尽。她忽然转身,拿起剩下的地图,正要收起,却停住了。
地图背面有字迹。
很细的一条线,用墨笔画的,从阿拉伯半岛西岸开始,经埃及、北非,穿过直布罗陀海峡,终点标着一个名字:巴塞罗那。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第八批女奴押送路线,九岁,棕发蓝眼,颈后刺玫瑰。
她的呼吸变了。
手指慢慢抚过那条线,指节发白。
那是她妹妹被卖走的路。
她一直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只知道哈桑说过,找到她的人,就能换自由。可她每次问,他都说时机未到。
现在,时机到了。人却死了。
陈浪看见她的手在抖,却没有去扶。他知道有些事,别人插不上手。
半晌,塞琳娜把地图翻回来,正面已经烧去一块,只剩残角。她把它折好,放进怀里。
“他临死前,为什么要送这张图?”她问。
“不是送给你的。”陈浪说,“是让他手下带出来的。可能想换命,也可能只是不甘心。但信船能到我们手里,说明他最后也没能掌控局面。”
“所以他死了,我还是拿到了线索。”
“是你自己拿到的。”陈浪看着她,“不是他给的。他活着时关你五年,用药控制你,拿你当棋子。现在他死了,你还拿着这图,是因为你想找她,不是因为他施舍。”
塞琳娜抬头看他,眼神很静。
像深夜的海面,看不出波澜,但底下有暗流在动。
她没点头,也没说话,只是把油布袋封好,贴身收进衣襟内侧。那里靠近心跳的位置。
外面风小了些,帆索不再作响。瞭望塔传来一声短哨,是平安无事的信号。
陈浪走出舱室,站到甲板高处。远处几艘巡哨船正收帆靠拢,主舰灯火通明,照着海面一圈圈波纹。
塞琳娜跟出来,站他旁边。
“哈桑一辈子想建横跨三大洋的商路,连通印度、非洲、欧洲。”陈浪望着海平线,“结果呢?他连红海都没游出去。”
“他太信自己了。”塞琳娜说,“以为能玩转蒙古和马穆鲁克,两边都骗。可情报这种东西,一旦失衡,就会反噬。”
“他还信仇恨。”陈浪摇头,“他觉得只要把敌人踩进泥里,家族就翻身了。可人一低头看泥,脚就陷进去,拔不出来。”
他从火盆里夹出一点灰,放在掌心。风吹过来,灰就散了。
“潮水不等人,可有些人,偏偏被自己的影子拖进海底。”
塞琳娜没接话。她知道他说的是哈桑,也说的是陆子渊。一个为家族复仇成了奴隶主,一个为洗清家名成了叛国者。
他们都想挣脱过去,最后却被过去埋了。
她摸了摸胸口的地图,低声问:“你会不会有一天,也被什么拖住?”
陈浪笑了下:“我会一直往前走。停下来的那一刻,就是沉的时候。”
他转身往舱里走,脚步稳。走到门口又停下:“明天晨会照常。你把这消息整理一份,只说哈桑已死,不必提地图的事。”
“其他人不需要知道?”
“现在不需要。”他说,“等哪天我们要往西走,再告诉他们也不迟。”
塞琳娜点头。
陈浪进了舱,门合上。
她一个人站在甲板上,夜风从南面吹来,带着咸湿气。她解开外衣,把油布袋重新检查了一遍,确保不会受潮。
然后她爬上瞭望塔,守夜水手见是她,让出位置。她没坐,就靠着栏杆站着。
望远镜对准北方海面。
那条航线还在她脑子里,一笔一划,清清楚楚。
巴塞罗那。
她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像记下一个锚点。
海风灌进耳朵,盖住了心跳声。
主舰锅炉房传出闷响,是夜里例行检查。铸剑台那边也有动静,铁锤敲打声断断续续。周猛带人在修兵器,准备明日仪式。
塞琳娜放下望远镜,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纸片。是白天抄下的航线节点,一共七个港口。
她撕下第一个名字:亚丁。
手指一松,纸片飞出去,落进海里,立刻被浪吞没。
第二个名字,她没撕。
她把纸片叠好,放回袖中。
铸剑台的火光忽明忽暗,映在她脸上。她看着北方,一动不动。
铁锤落下,火星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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