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艇划破残浪,朝着那片漂浮的箱子靠去。风势渐弱,海面仍翻着浑浊的泡沫,几块碎木在漩涡边打转。水手们用长钩将箱子拖住,发现它被铁箍包角,表面涂了一层黑蜡,上面刻着弯弯曲曲的符文。
陈浪站在礁石高处,手搭凉棚望去。他没让人马上抬回来,只下令用钩索一路拖到滩头空地,远离营帐和火堆。四周点起四盏风灯,围成方阵,十名刀手持盾立于下风位,弓上弦,刀出鞘。
“别碰那蜡。”他对靠近的水手吼了一声,“退后。”
塞琳娜从人群里走出来,披着深色斗篷,袖口收得紧紧的。她蹲在箱子两步外,没伸手,只低头盯着那些符文看。海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也没去理。
“是哈桑家的封印。”她说,“死咒印。不是谁都能开的。”
陈浪眉头一拧:“什么意思?”
“意思是,打开的人要是不对,里面的东西会先要他的命。”她抬头看了眼阿卜杜勒,“或者,送东西来的人根本就没打算让人活着打开。”
那个波斯人站在五步之外,左眼蒙着黑布,右手捻着一串檀木珠子。他穿的是商人常服,脚上的靴子却干净得不像走海路的人。他开口说话时声音平稳:“我奉哈桑遗命而来。此匣为最后遗产,内藏能听潮声之器,可测风知浪,避险千里。”
陈浪冷笑:“哈桑临死前还在红海被人追杀,哪来的工夫托你送东西?”
“他是淹死的,但死前把东西交给了我。”阿卜杜勒不慌不忙,“他说,只有你能用这铜匣。”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唯一打败过他的人。”阿卜杜勒指向远处尚未熄灭的火光,“他在爪哇输给过你,在苏门答腊输过一次,在泉州外洋又输了一次。他知道你懂海,也懂怎么活下来。”
陈浪没动,也没接话。他回头看了一眼塞琳娜。
她已经退开半步,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轻轻往箱缝边缘一探。针尖刚触到蜡层,立刻卷了起来,像被火烧过一样发黑。
“有毒。”她说,“不止一层。蜡里混了麻药粉,还加了迷魂草汁。沾皮肤就晕,破皮即死。”
阿卜杜勒神色不变:“这只是防小人。真正的钥匙在这里。”他从怀里取出一块铜牌,递上前一步。
周猛横身挡住:“别动!”
陈浪摆手,示意让他继续。阿卜杜勒将铜牌贴在箱子正中一个凹槽上,咔哒一声轻响,蜡封裂开一道细缝,一股腥臭味立刻飘了出来。
没人再往前。
片刻后,箱盖自动弹起,露出里面一个拳头大的铜匣。它通体刻满星纹,底部连着三根铜管,像是某种机关。四周安静下来,连风都仿佛停了。
突然,铜匣发出声音。
“三日后,运武船改道南线。”
是赵安福的声音,一字不差。
陈浪猛地抬手,所有人后退一步。
那声音继续说:“若你执意拦截,必遭反噬。我已调集三艘快舰,埋伏于黑脊洋。劝你早作决断。”
话音落下,铜匣静了。
全场死寂。
陈浪站在原地,手指慢慢握紧又松开。他没看阿卜杜勒,也没问真假。他只是盯着塞琳娜。
她站着没动,但右手已经滑进袖口,指尖夹着一根细如发丝的毒针。
“他在骗你。”她低声说,“赵安福不可能知道我们拿到了调度令。更不会主动告诉你埋伏地点——那是死局。”
“所以这不是预警。”陈浪缓缓道,“是引诱。”
“让你往南走,离开主航道,好让他们一网打尽。”塞琳娜眼神冷了下来,“这匣子根本不是测潮的,是传话的。”
她忽然动了。
一步上前,左手掀开斗篷遮挡视线,右手毒针直刺铜匣发声孔。针尖没入瞬间,匣内传来“嗤”的一声闷响,像是热铁浸水。紧接着,一股青烟从缝隙里冒出来,带着焦苦味。
铜匣剧烈震动了一下,外壳裂开,一片薄布从中飘落。
狼头旗。
黑色绣线,红边镶边,正是蒙古军前哨常用的标记。
陈浪一把抓过那布,翻来一看,背面还缝着一张小纸片。他展开,上面画着一条航线,起点是吕宋,终点标在南海某岛,中间写着几个阿拉伯数字——坐标。
“哈桑早就投了蒙古。”塞琳娜喘了口气,靠着一根木桩站稳,“这不是遗产,是陷阱。他知道自己活不成,就把情报做成礼物,送给下一个接手的人。”
“赵安福只是幌子。”陈浪把纸片攥紧,“真正想引我们进圈套的,是北边的人。”
他转身下令:“封锁海岸线,所有船只不得离岸。派两队人上山守望,白天举旗,夜里点灯。另外,把这人关进偏舱,不准见任何人。”
亲卫立刻上前押走阿卜杜勒。那人没挣扎,走过塞琳娜身边时,嘴角微微扬了一下。
等人都散了,塞琳娜才慢慢坐下。她靠在柱子上,指尖还在抖。刚才那一针用了全力,现在整条手臂都在发麻。
“你还好吗?”陈浪问。
“没事。”她摇头,“就是这毒针太烈,反噬有点重。”
陈浪看着她,没再说什么。他走到火盆边,把狼头旗扔进去。火焰猛地窜高,烧得噼啪作响。
灰烬飞起来的时候,他从铜匣底摸出一块小铁片。巴掌大,一面光滑,一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点。
星图残片。
他认得这种刻法。郑七以前教过他,这是牵星术里的定位标记,用来记录特定海域的星位高度。但这块图不全,只能看出是在赤道以南,东经某段。
“哈桑留这个,不是为了帮我们。”他低声说,“是为了让别人顺着线索找过去。”
“找什么?”
“基地。”陈浪抬头望向南方海面,“我们在吕宋的码头,还没完全建好。如果有人拿着这张图顺藤摸瓜……”
塞琳娜脸色变了:“那就不是反击,是灭门。”
两人沉默下来。
远处海浪拍岸,一波接着一波。风已经小了,但天边云层未散,像是压着一口未吐出的闷气。
陈浪把铁片收进怀里,转身走向议事棚。刚走到门口,一名侦察兵从外面冲进来。
“报告!北面快船回来了,带回新的消息!”
“说。”
“赵安福的确派人去调新货,但路线没变,还是走外洋三天后到。另外……”侦察兵顿了一下,“我们在沉船残骸里找到了一本日志,是哈桑的副手写的,里面有几次交易记录,提到一个叫‘月港’的地方。”
“月港?”塞琳娜站起身,“那不是早就废弃了吗?十年前一场风暴把它整个掀进了海沟。”
“可日志里说,有人在去年冬天重建了它。”侦察兵递上湿透的本子,“而且,每次交接火器,都是在那里。”
陈浪接过翻开。纸页泡过水,字迹模糊,但还能辨认。其中一页反复出现同一个名字:**艾米尔**。
他记得这个名字。
哈桑手下最狠的一个船长,专走红海到南洋的暗线。据说此人不信神,只信刀和钱。
“这不是巧合。”塞琳娜走到他身后,“哈桑死了,但他的网还在。有人接了手,正在重新织。”
陈浪合上日志,抬头看向西边。夕阳沉进海平线,最后一道光打在礁石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他掏出怀里的星图残片,放在桌上。
“既然他们想让我们去找答案。”他说,“那就别让他们等太久。”
塞琳娜走过来,拿起那片铁,对着光看了看。
“我去安排人手。”她说,“但这次不能只带刀。”
“还要带脑子。”陈浪点头,“告诉他们,准备三天干粮,换轻舟,走浅水道。”
话刚说完,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守卫冲进来:“大人!偏舱那边出事了!阿卜杜勒咬破了舌根,嘴里含着一颗蜡丸!”
陈浪猛地站起。
塞琳娜抓起匕首就往外跑。
他们赶到时,亲卫正掰开阿卜杜勒的嘴。那人已经断气,嘴角流出紫黑色的血。蜡丸被取出来,还没碎。
陈浪接过,轻轻一捏。
裂开。
里面是一小卷纸。
他展开。
纸上只有一个词,用波斯语写的:
**月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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