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的云层压得更低了，风向变了。陈浪站在船头，手里捏着航海日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抬头看天，西南风正推着乌云往这边赶，浪头开始斜着打过来，拍在船身上发出闷响。
“要来了。”他说。
周猛从舱口走出来，披着油布斗篷，右臂搭在刀柄上。他站到陈浪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这风不对劲，不是普通的阵风。”
“是台风。”陈浪合上日志，塞进怀里，“比往年早了十天，但路径对得上。郑七以前说过，六月若起西南风压东海，十有八九是大风暴。”
周猛皱眉：“咱们刚把磁石粉撒出去，敌舰火器动不了，可咱们也没法久留。现在走还来得及避风。”
“不走。”陈浪摇头，“赵安福以为我们会退，所以他敢逼近。但他不知道，这场风不是我们的敌人。”
“你是说……借风动手？”
“风能掀船，也能推船撞礁。”陈浪指向远处海面，“鬼哭礁在东南三里，水下暗石密布。只要让敌舰失控，不用我们动手，海自己会收拾他们。”
周猛盯着那片翻涌的浪，半晌吐出一句：“疯了才是活路。”
陈浪没笑，只拍了下他肩膀：“去准备人手。带十个人，绳索用粗麻绞铁丝的那种，两端绑磁石块。等雨下来，火器全废的时候，我们就靠过去。”
“要是他们发现我们靠近，直接放箭呢？”
“雨太大，弓弦受潮拉不开。再说，他们顾不上射箭。”陈浪望着天边越来越低的云，“等风真正起来，谁都站不稳。”
两人正说着，瞭望台上的水手突然喊了一嗓子：“敌舰动了！正在收帆转向，像是要围过来！”
陈浪眯眼望去。远处五艘战船正调整航位，泉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显然对方也察觉到了天气变化，准备趁风暴前完成合围。
“他们想抢时间。”周猛冷笑，“可惜算错了风速。”
“传令下去。”陈浪提高声音，“双帆半收，主桅斜角四十五度，保持航向不变。各船以旗舰为参照，不得擅自转向或减速。”
传令兵立刻跑向信号位，举起红黄两面小旗打出指令。各船上很快传来应答声，帆索吱呀作响，船只缓缓调整姿态。
风越刮越猛，甲板上已不能直立行走。雨水夹着盐粒抽在脸上生疼。陈浪抓着栏杆稳住身子，眼睛始终没离开敌舰编队。
“再近点……再近点……”他低声念着。
忽然一道闪电劈开天幕，照亮了海面。就在那一瞬，陈浪看见敌舰主桅晃得厉害，显然是帆未收妥，受风面积过大。
“就是现在！”他猛地挥手，“发信号，全队推进，距离三百步时齐射磁石绳！”
绿灯在风雨中一闪，各船立刻行动。二十条绳索带着磁石头破空而出，在暴雨中划出弧线，准确落在敌舰甲板和桅杆上。
“粘住了！”瞭望台上的水手吼道。
几乎同时，狂风骤然加剧，整片海域像被搅动的锅底。敌舰因绳索牵连，船身开始倾斜，舵手拼命扳舵却无济于事。
“周猛！”陈浪大喊，“带人上去，固定绳索，炸锚链！”
周猛早已披好防水皮甲，腰间挂满短刃和火雷。他点了十个精锐，每人背一根加固绳，从侧舷滑下小艇。
小艇在巨浪中颠簸前行，几次差点被掀翻。接近敌舰时，一个浪头打来，两名队员直接被卷进海里，连呼救都来不及。
剩下八人咬牙攀上敌舰侧板。周猛亲自爬向主桅底部，将绳索死死缠在龙骨连接处。另一组人则潜入锚舱，用火雷炸断铁链。
“轰”的一声，锚链断裂。失去平衡的敌舰立刻被风浪裹挟，打着横往东南方向冲去。
“快撤！”陈浪在旗舰上挥旗示意。
周猛最后一个跳离敌舰。他刚落回小艇，那艘战船就被一阵狂风推着，狠狠撞上了鬼哭礁的尖石群。木板撕裂的声音在雷声中格外刺耳，船体迅速断裂，海水灌入舱内。
紧接着第二艘、第三艘……因磁石绳相互牵连，几艘敌舰接连失控，有的直接沉没，有的卡在礁石间燃烧起来。
火光在暴雨中忽明忽暗，映得海面一片赤红。残骸随波起伏，偶尔还能听见垂死者的呼喊，但没人去救。
陈浪站在船头，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前。他看着那些沉没的战船，一句话没说。
周猛被人扶上旗舰，左腿旧伤因长时间泡水开始渗血。他坐在甲板上喘气，有人拿来干布给他包扎。
“死了多少？”他问。
“咱们这边丢了两个人。”手下回答，“敌舰至少沉了四艘，剩下两艘也在漏水，撑不了多久。”
周猛点点头，抬头看向陈浪：“你早算好了？”
“不算。”陈浪终于开口，“只是知道风不会等人。该动的时候不动，就只能等死。”
“赵安福这次亏大了。”周猛咧嘴一笑，“火器废了，船没了，连补给线都被我们掐着。他要是再调货，还得走老路。”
“那就继续等着。”陈浪望着北方海面，“风停之前，他们会派人回去报信。我们要盯住那条航线。”
话音未落，一艘轻舟从西边冲出雨幕，船头站着一名侦察兵。
“报告！”那人跳上甲板，声音嘶哑，“我们在北航道截到一艘快船，是从泉州来的，带着新一批火器清单和调度令！”
陈浪接过湿漉漉的纸卷，展开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三日后将有两艘运武船经由外洋抵达前线。
他把纸卷递给周猛：“记下来，三天后动手。”
“还用磁石粉？”周猛问。
“不用。”陈浪摇头，“这次换铁屑混桐油，涂在接舷钩上。只要他们敢靠过来接战，武器自己就会卡死。”
周猛笑了：“还是你狠。”
陈浪没回应，只是把手搭在栏杆上，望着远处仍在燃烧的残骸。风还在刮，但强度已经开始减弱。他知道，这场台风不会持续太久。
等风过去，赵安福一定会再派人来。
而他们已经准备好迎接下一个机会。
一名水手跑来报告：“东面发现漂浮物，像是从沉船上冲下来的箱子，还没被打碎。”
陈浪转身下令：“派小艇去捞，不管是什么，先带回来看。”
周猛撑着膝盖站起来，走到他身旁：“你说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陈浪盯着那片漆黑的海面，没有回答。
小艇划了出去。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