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面警讯的黑烟还未散尽,码头方向传来急促脚步。陈浪站在石屋门口,手按刀柄,目光扫过海面。那艘靠岸的小船已停稳,船上人影跳下跳板,是瞭望手老李。
“浪哥!”老李喘着跑近,“哈桑说要试炮!他说……这批炮得验明成色,才好谈后续军马交付。”
陈浪没动。
塞琳娜站他身后半步,换了靛蓝短打,颈后刺青露在衣领外。她低声道:“他来得快,像是早等着这一出。”
“潮水不等人。”陈浪转身进屋,抓起挂在墙上的指南针,塞进怀里。“走,去试炮场。”
试炮场设在东滩岩坪,背靠断崖,前临浅湾。三门青铜炮一字排开,炮口对海。哈桑站在中间那门炮旁,红袍被海风吹得贴住身子。他抬手示意,两名随从正往炮膛里填药包。
“陈兄来得正好。”哈桑笑着迎上来,“今日风顺,正是验炮良机。”
陈浪不答,走到第一门炮前蹲下。炮身冷铁泛青,铭文刻着波斯文字。他伸手摸内膛,指腹蹭到一处凹陷,边缘不齐,不像铸造痕迹。
老张头也到了。他没说话,从腰间抽出一根铜针,顺着炮管探进去。针尖卡了一下,他皱眉,慢慢抽回。针头上沾着一点灰黑粉末。
“这药不对。”老张头低声,“太细,压不实。一炸就是碎膛。”
陈浪站起身,看向哈桑:“你用的是什么火药?”
“寻常黑火药。”哈桑摊手,“我们波斯商队都这么配。”
“放炮!”陈浪突然下令。
哈桑一愣。
“不是要试吗?”陈浪盯着他,“那就现在试。”
工匠迟疑地点头,点燃油捻。嗤的一声,火星窜入炮口。
轰!
第一门炮响了,后坐力推着炮架滑出两尺,硝烟腾起。炮弹落海,溅起水柱。
“还好。”哈桑笑了笑。
“第二门。”陈浪走向下一门炮。
老张头跟着过去,又探了一次针。这次他没抽出来,手指在炮管夹层处敲了三下,声音闷哑。
“有问题。”他对陈浪使了个眼色。
“点火。”陈浪说。
炮响之后,一切如常。
轮到第三门。
哈桑亲自上前,拍了拍炮身:“这门是我特地带来的加厚款,射程能达三里。”
陈浪没拦。
火捻点燃,火星钻入炮膛。
等了两息。
轰——咔!
巨响未落,炮身从中炸裂。一块扇形铜片横飞出去,削断二十步外福船主桅,桅杆轰然倒下。沙袋掩体被掀翻,两名水手扑倒在地,一个捂着手臂,血从指缝里流。
现场乱了。
陈浪冲向指挥台,吼道:“封锁码头!控制哈桑的人!不准上船!”
周猛带人从侧翼包抄,刀出鞘。哈桑随从被逼到角落,没人敢动。
老张头跪在残炮边,用手扒开碎片。他找到一段完整的夹层铁筒,刮开内壁泥垢,露出一层暗褐色结痂。
“是火药。”他捧给陈浪看,“有人提前塞进去的。炸膛不是意外,是故意埋的引信。”
陈浪接过那块铁筒,翻过来细看。夹层深处还嵌着一丝硫黄渣,颜色发暗,带着锈斑。
“占城矿的硫铁渣。”他说,“你上次带来的染料也是这个色。”
老张头点头:“这种渣不能入炮,烧出来气不匀。他们拿旧货充新,还塞了炸子,根本不是卖炮,是来毁船的。”
陈浪转身走向哈桑。
哈桑站着没动,脸色沉下来。
“你还有什么话说?”陈浪把铁筒摔在地上。
“工匠失误。”哈桑开口,“我愿赔偿损失。”
“失误?”陈浪冷笑,“三门炮,一门炸,两门藏着药渣。你说是失误?”
“贸易总有风险。”哈桑语气平,“你要不信,我可以退炮退款。”
“退?”陈浪逼近一步,“你带来的马,红绳被动过;你的心腹,袖口有蒙古虎符;现在炮里埋炸药。你还想全身而退?”
哈桑不语。
陈浪回头:“郑七呢?”
郑七从人群后挤进来,手里抱着一卷羊皮图。
“我刚用盐水擦了这图背面。”他声音发颤,“有字。”
他把图摊在石桌上。海水浸过的部分,浮出一行弯弯曲曲的阿拉伯文。
郑七念出来:“炸膛之时,便是夺岛之日。”
全场静了。
陈浪盯着那行字,又看向哈桑右手。拇指侧面有一道新鲜灼痕,位置和炮管引爆点一致。
“你亲自动的手。”陈浪说,“不是随从,是你自己点的火。”
哈桑终于抬头:“你不该查这么深。”
“我早该想到。”陈浪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一角。上面是炭笔画的小女孩轮廓,左耳后一点朱砂痣清晰可见。“你袖口掉的紫色染料,和这密语显影药水是一样的。你写的时候,用了同一种墨。”
哈桑看着那张纸,眼神微动。
“你送图、谈交易、装惊讶。”陈浪收起纸,“一步步来,就为今天炸我主船,乱我阵脚。可惜你忘了,海风识人,铁也会说话。”
他转向众人:“抬残炮上来,让所有人都看看,什么叫‘合作’。”
工匠们把炸裂的炮管碎片堆在空地。老张头指着夹层:“这里本该是实心铁,但他们做了双层壳,中间塞药。点火时外膛先裂,里头再爆,专破大船。”
人群哗然。
陈浪走回桌前,把那幅星图折好,放进怀里。
“哈桑。”他直视对方,“我不拆你船,不杀你人。但从今日起,你的商队,不准靠近我岛三里之内。违者,击沉不留。”
哈桑站着不动。
“你听着。”陈浪声音不高,“这片海不是谁都能来撒网的。潮涨潮落,自有规矩。你坏了规矩,就得滚。”
哈桑终于笑了下,笑得很淡。
“你变了。”他说。
“我一直没变。”陈浪说,“只是以前我没船,现在我有。”
哈桑转身,走向码头。他的随从跟上,没人敢回头看。
陈浪立在原地,望着他登船。帆影升起,缓缓离岸。
“老张头。”他开口,“剩下两门炮,全拆了。查每一寸铁。”
“已经派人去了。”老张头应道。
“郑七。”
“在。”
“那图上的密文,还能不能找出别的?”
郑七低头:“我试试。但……这药水显影一次,字迹就淡了。”
“尽力。”
人群散去,只剩几个工匠在清理残骸。夕阳压海,光洒在炸裂的炮管上,铁口参差,像咬断的牙。
陈浪走到福船残骸边。主桅倒地,帆布撕裂。他伸手摸断口,木茬扎进掌心。
他没缩手。
塞琳娜走过来,递上一块布。
“不用。”他说。
远处海面,哈桑的船正驶出视野。最后一缕紫烟从船尾飘起,被风扯散。
陈浪收回手,掌心血混着木屑。
他转身往石屋走。
刚到门口,老张头追上来。
“东仓报信。”他喘着,“刚才搬炮的人说,西礁洞入口塌了半边,堵住了路。”
陈浪停下。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炮响那会儿。”老张头压低声音,“有人说,看见一个穿粗布衣的背影,从崖顶往北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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