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礁洞塌方的消息刚传到石屋,陈浪正要下令派人探路,门就被猛地撞开。周猛浑身是血地站在门口,肩上扛着滴血的大刀,刀尖挑着一具尸体。那人穿着波斯长袍,腰间系着一根褪色的红绳,颜色发暗,像是浸过水又晒干。
陈浪盯着那根绳子,没动。
老张头跟在后面跑进来,喘着气说:“北坡那边没人守,塌口边上只留下几个脚印,朝东去了。”
周猛一脚踹翻门口的木凳,把尸体甩在地上,发出闷响。“这人是哈桑的随从!我追到半山才截住他,他想溜!”他声音嘶哑,“这绳子……和我妹妹当年被卖时系的一模一样!”
陈浪低头看着那根红绳。它打了个死结,缠在尸体腰带上。绳头磨损严重,边缘卷起,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你确定是他的人?”陈浪问。
“袍子上有商队印记。”周猛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牌,扔在桌上,“这是搜出来的。哈桑船上每个随从都有一块。”
陈浪拿起铜牌看了看,又放回桌上。他走到尸体旁蹲下,伸手解开那根红绳。指腹蹭到一处硬结——绳子中间被人剪断又重新接上,接头处用蜡封过。
这不是逃命时随手系的。
这是特意藏了东西。
“他身上还有别的吗?”陈浪问。
“一把短匕首,没刻名。”周猛指着尸体胸口,“还有这个。”
他掀开尸体前襟。心口位置贴着一张油纸,用针线缝在内衣里。陈浪撕开油纸,里面是一小片羊皮,上面画着几道歪斜的线,像是海图的一部分。线条末端标了个点,旁边写着两个字:**北港**。
不是他们这座岛的北港。
是另一个地方。
陈浪把羊皮收进袖中,站起身。“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没有。”周猛摇头,“就他一个,在往北坡林子里钻。我喊了一声,他拔腿就跑。”
“那你追上去之前,他在干什么?”
“蹲着。”周猛回想了一下,“像是在挖什么。”
陈浪转向老张头。“带几个人去北坡,沿着脚印找下去。要是有新土翻动的痕迹,立刻报我。”
老张头点头,转身出去。
厅内只剩三人。塞琳娜不知何时也来了,站在角落,没说话。她看着那根红绳,眼神有些发直。
“这绳子……”她开口,又停住。
“你说。”陈浪看着她。
“哈桑的人不用这种绳。”她说,“那是奴隶用的标记。低等仆役才会系。”
“那你见过?”陈浪问。
“见过一次。”她低声说,“八年前,在马六甲。有个女孩被卖去苏门答腊,脖子上就系着这样的绳子。后来听说,她死在船上了。”
周猛猛地抬头看她。
塞琳娜避开他的目光,往后退了半步。
陈浪把红绳绕在手指上,一圈一圈地转。他知道哈桑不会无缘无故留这种东西。这个人做事,每一步都有目的。留下这具尸体,要么是灭口,要么是传递消息。
可为什么让周猛找到?
“哈桑走了多久?”他问门外守卫。
“快一个时辰了。”那人答,“帆影早看不见了。”
陈浪点点头。他走到主位坐下,将火铳搁在腿上,枪口朝下。这枪是自制的,能打两发。平时藏在桌底暗格里,只有最紧要的时候才拿出来。
周猛还站着,拳头攥得紧紧的。
“你想去找他?”陈浪问。
“他骗我们,炸船,还拿我妹妹的事做标记!”周猛吼出来,“我不信这是巧合!”
“我也信不过他。”陈浪说,“但他现在已经在海上,追不上了。”
“那就让他跑了?”
“不。”陈浪盯着他,“他留下这具尸体,说明还没完。他会再来消息。”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等?”
“不是等。”陈浪把手按在周猛肩上,压他坐下,“是准备。他想让我们乱,我们就不能乱。”
周猛咬着牙,没再站起来。
塞琳娜忽然开口:“哈桑临走前,咳嗽了一声。”
“我知道。”陈浪说。
“他袖口掉出紫色粉末。”她提醒,“和上次染料一样。”
“所以这次的绳子,也可能做了记号。”陈浪松开手指,让红绳垂落掌心。他凑近细看,发现其中一股纤维颜色略深,像是浸过药水。
他抬手示意。塞琳娜立刻会意,从怀里摸出一小瓶清水,递过去。
陈浪把红绳一角浸入水中。片刻后,水面上浮起一层淡紫。
果然是显影药。
“这绳子原本写了字。”陈浪说,“遇水才显。”
“写的是什么?”周猛问。
“不知道。”陈浪把绳子晾在灯边,“等干了就知道。”
厅外传来脚步声。老张头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块湿泥。
“北坡林子边上有个坑。”他说,“刚挖的,底下埋着个布包。包里是空的,但泥上有字。”
他把泥块放在桌上。上面有几个模糊的指痕,勉强能辨出三个字:**等潮信**。
陈浪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
潮信。
不是风向,不是季候,是潮水的时间。
哈桑知道他们靠海吃饭。他知道什么时候涨潮,什么时候退潮。他知道哪条水道只在满月前后能通船。
所以他选这个时候动手。
“他不是要毁我们。”陈浪慢慢说,“他是要引我们出去。”
“去哪儿?”周猛问。
“北港。”陈浪看向窗外海面,“那个标记点。”
“你打算去?”
“不去。”陈浪摇头,“他设局,我们就进局,那才是傻子。”
“可这绳子、这字、这尸体……都是冲你来的。”塞琳娜说,“他想让你动。”
“所以我更不能动。”陈浪站起身,把火铳收回袖中,“传令下去,所有船只加固缆绳,码头加岗。西礁洞残道封死,不准任何人进出。炸炮的铁壳拉去熔炉,一根铁丝都不准丢。”
老张头应了一声,转身去安排。
周猛坐在那里,手一直按在刀柄上。
“你也去。”陈浪对他说,“去审剩下的随从。一个一个问,他们在岛上接触过谁,听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
“你要信不过他们?”周猛皱眉。
“我不是信不过他们。”陈浪说,“我是信不过哈桑留下的东西。”
周猛沉默片刻,起身走了。
厅里只剩陈浪和塞琳娜。
灯芯噼啪响了一声。塞琳娜上前剪了烛花,低声说:“你觉得……那女孩还活着吗?”
“哪个女孩?”
“周猛的妹妹。”她说,“系这种绳的人,一般活不过三个月。”
陈浪没回答。他把那根红绳重新缠好,放进一个小铁盒里。盒子原本装指南针,现在空着。
他合上盖子,扣紧锁扣。
“哈桑不会白费力气。”他说,“他留这绳子,就是要我们知道有人在受苦。可他知道我们会救,所以他等着我们犯错。”
塞琳娜看着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陈浪坐回椅子,“等郑七把星图背面的字全显出来。等潮水到了该来的时候。等他再送信。”
“万一他不来了呢?”
“他会来。”陈浪说,“像鲨鱼闻到血,他一定会来。”
外面海风渐强,吹得窗板晃动。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是巡夜的狗发现了什么。
陈浪没动。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一下,一下,像在数浪头拍岸的次数。
塞琳娜想说什么,最终没开口,quietly退出去。
厅内只剩他一人。
他打开铁盒,取出红绳,放在灯下。
水渍已经干了。
绳子上,浮出一行极细的小字,弯弯曲曲,像是用针尖刻上去的:
**绳在人在,绳断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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