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计划。
白舒舒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一秒,随后毫不犹豫地敲下回车,将这份赌上她职业生涯的提案发送至集团所有董事的邮箱。
三天后,白氏集团顶层会议室,气氛冰冷如刀。
“心理重建?创伤记忆可视化?白总监,我们是化妆品公司,不是慈善机构。”市场部总监王董第一个发难,他肥硕的手指敲着桌面,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花几千万去资助一群烧伤患者,请问我们的投资回报率在哪里?”
“是啊,舒舒,这个项目太理想化了。”另一位董事也附和道,“我们的品牌定位是高端、完美。和‘烧伤’、‘创伤’这些词联系在一起,只会拉低品牌价值。”
白舒舒站在会议长桌的尽头,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衬得她身形笔挺,眼神却比会议室的空调更冷。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平静地打开了投影。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焦黑扭曲的皮肤像干裂的土地,每一道疤痕都深陷进岁月的沟壑;照片中的人大多垂着眼,目光躲闪,仿佛连镜头的光线都会灼伤他们的灵魂。
会议室里瞬间死寂,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空气凝滞,只有投影机风扇低沉的嗡鸣在耳边回响。
“各位董事看到的,是‘双生计划’的目标用户。他们曾经和我们一样,拥有完整的面容,光明的未来。”白舒舒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一场火,夺走了他们的‘脸’,也试图夺走他们作为‘人’的资格。他们不敢出门,不敢见光,甚至不敢照镜子。因为这个世界,包括我们,都在告诉他们:你们不美,所以你们没有价值。”
她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王董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王董问我回报率在哪里。那么我反问一句,当我们用最昂贵的原料、最顶尖的科技,制造出能遮盖一切瑕疵的粉底液时,我们卖的到底是什么?”
不等对方回答,她自己给出了答案,声音陡然拔高,掷地有声:“我们卖的是自信,是让每一个普通人都能抬头挺胸走在阳光下的勇气!如果我们的美,只能锦上添花,却不能雪中送炭,那它就是虚伪的幻象!”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稍缓,却更具穿透力:“所以,‘双生计划’不是慈善,而是我们品牌精神的基石。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资助心理重建,更是要告诉所有人——真正的美,是敢于直面残缺的灵魂。有些事,比利润更重要。我们卖的是美,不是幻象。”
满室寂静。
良久,一直沉默的主位上,白氏集团董事长,她的父亲,缓缓点了点头。
提案通过。
执行小组连夜启动资金划拨流程。
二十四小时内,“向阳康复中心”收到了来自白氏集团的首笔资助款项。
中心负责人随即联系了首位入选“双生计划”的志愿者——尚言墨。
当心理医生问他是否愿意参与首次公开记录时,他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几乎在同一时刻,康复中心的心理治疗室内,尚言墨坐在刺眼的补光灯前,灯光灼热地打在他左脸的疤痕上,泛起一层金属般的暗红光泽。
镜头像一只冷酷的眼睛,审视着他的一切。
“准备好了吗?”心理医生温和地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动作缓慢却坚定地,撕下了从左边眉骨延伸至下颌线的遮瑕贴。
那道狰狞的、深红与褐色交织的疤痕,如同一道烙印,骤然暴露在空气中。
触感粗糙而紧绷,每一次肌肉牵动都带来细微的拉扯痛。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沉寂了太久的眸子里,燃起了一簇微弱却倔强的火苗。
“我是尚言墨。”他的声音沙哑,像是从满是灰烬的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三年前,我在一场火里活了下来。一年前,我成了我哥哥尚言谦的替身。今天,我不想再替任何人活着。”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被火熏得边缘焦黑的旧校牌,举到镜头前。
上面“尚言墨”三个字,在灯光下依稀可辨,指尖摩挲着凹陷的刻痕,粗糙的质感唤醒了久远的记忆温度。
“这是我的名字。请你们记住。”
视频在深夜发布,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间在网络上掀起滔天巨浪。
舆论轰然引爆。
而在这片喧嚣中,一个拥有百万粉丝、名为“烬余”的博主,转发了视频。
他只写了一段话:“我是阿哲,尚言墨的大学室友。视频里的人,是我认识了四年的兄弟,不是什么尚家大少尚言谦。他从没提过他哥哥的事,但我记得,每一个下雨的夜晚,他都会对着宿舍里那张空着的床,轻声说一句——哥,别怕。”
这条微博,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舒舒是在驱车前往崇德中学废墟的路上,看到这条转发的。
她本就因尚言墨的坦白深受震撼,决定独自前往旧址缅怀过往。
可当“哥,别怕”四个字跳入眼帘时,她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人狠狠攥住。
她猛地踩下刹车,车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内香水瓶滚落在地,清冽的柑橘香混着紧张的气息弥漫开来。
废墟在月光下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钢筋裸露如断裂的肋骨,寒风穿过断墙,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白舒舒跨过警戒线,凭着记忆,走到了高三七班的教室位置。
这里早已只剩断壁残垣,脚下碎石硌着鞋底,每一步都发出脆响。
她蹲下身,不顾昂贵的西装沾上尘土,徒手在坍塌的瓦砾堆里翻找。
指尖被尖锐的混凝土划破,渗出血珠,混入泥土,她浑然不觉。
终于,她的指尖触到了一块坚硬而粗糙的木板。
她用力将其挖出,是半块被烧得焦黑的课桌板,表面碳化龟裂,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
她打开后备箱中的科研工具箱,取出那瓶她特意从集团实验室借出的碳化文字还原剂,轻轻滴在木板表面。
溶剂与焦层接触时发出细微的“嘶”声,她用棉签小心擦拭,动作轻柔如同拂去时光的尘埃。
碳化的表层被一层层剥离,一行深深刻入木头肌理的刻痕,奇迹般地显现出来。
——“舒舒,茶还热。”
是他的字迹。
那一瞬间,白舒舒浑身一颤,呼吸骤然急促。
眼前的废墟在火光中扭曲变形——那是三年前的画面,不是现在。
她的五感被剧烈唤醒:耳边,风声变成了少年剧烈的喘息和呼喊;脚下,坚实的地面传来梁柱倾倒、楼板塌陷的剧烈震动,仿佛大地在哀鸣;鼻腔里充斥着浓烟与燃烧塑料的呛人气味;眼前,废墟的景象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热浪扑面而来,皮肤仿佛被灼烧。
她“看见”了。
她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在火海中拉扯。
一个少年拼尽全力将她推出即将坍塌的门框,声嘶力竭地喊着“快走!”
而另一个,本已冲出几步,却在浓烟中毅然回头,扑向了火焰更深处,嘶吼着“哥——!”
推她出来的,是尚言谦。回头救人的,是尚言墨。
原来如此。
白舒舒跪坐在地,泪水无声滑落,滴在焦黑的木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她终于明白了。
尚言墨从来没有离开过那天的火场。
他活下来,却用自己的余生,一遍又一遍地,重演着哥哥将他推向生路的那一幕。
他成了替身,不是为了尚家的荣华,而是为了替哥哥,继续活着。
当晚,白舒舒在社交平台发布《致尚言墨的一封信》。
文字如雪夜炉火,温暖了无数曾躲在阴影中的人。
两周后,“余烬新生”系列正式发售。
每一支口红都附赠一本手工装订的小册子,扉页印着一行烫金小字:“献给所有被遗忘的真名。”
冬至夜,一年中最长的黑暗即将迎来破晓。
“双生计划”启动仪式在崇德中学旧址举行。
没有鲜花和红毯,只有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
舞台身后,巨大的投影仪将当年高三七班的教室轮廓,光影般投射在断壁之上,仿佛时光倒流。
白舒舒与尚言墨并肩站在台前。
他已经摘掉了所有的遮瑕,坦然地将伤疤示人。
冬夜的风吹过他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也带来了久违的真实感。
白舒舒亲手点燃了现场的第一盏象征希望的灯,灯光温暖,驱散了冬夜的寒意,映照在她眼中,如同星火重生。
她对着台下的人群和无数直播镜头,轻声说:“今天,我们不纪念死亡,我们纪念重生。”
掌声雷动。
尚言墨没有看任何人,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枚被他用细绳穿起来、挂在胸前的旧校牌。
指尖摩挲着那熟悉的刻痕,仿佛触摸到了过去的重量。
良久,他忽然转过身,面向白舒舒,那双曾如死灰的眼眸里,映着新生的灯火,久违地亮了起来。
“白舒舒,”他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如果我说,我想重新认识你。不是作为尚言谦的替身,也不是作为需要被拯救的病人,只是尚言墨……你,愿意吗?”
她望着他眼中的光,那束曾照亮过她整个青春、又失而复得的光,笑着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拿着校牌的手。
指尖传来的温度真实而坚定。
“我愿意。从今天起,我们一起活着。”
远处,新年的钟声隐隐传来,天空飘下细碎的雪花。
雪落无声,轻轻覆盖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灰烬与伤痕。
然而就在这一刻,白舒舒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
锁屏上,一则新闻推送悄然浮现:
“独家爆料:三年前崇德中学火灾案或另有隐情,一名自称目击者的匿名人士已联系警方……”
她的目光顿了一下,望向脚下这片曾吞噬一切的土地,
那场火,真的只是意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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