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食堂”评比大赛的惨败，抽走了傻柱最后一丝精气神。
他不再是那个把“京城第一”挂在嘴边，梗着脖子跟全世界叫板的何雨柱。
他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人尽皆知的笑话。
食堂里，那些曾经仰望他、巴结他的学徒，如今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一种刺眼的怜悯。那些曾经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帮厨，现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投来一瞥，嘴角挂着压抑不住的嘲讽。
傻柱的脊梁塌了下去。
他不再跟人吵架，也不再摔盆砸碗，甚至连话都懒得说。他只是沉默地，一下一下地刷着油腻的锅台，或者用抹布擦拭着满是污垢的地面，干着食堂里最脏最累的活。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行尸走肉般的麻木。
一大爷易中海，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那颗沉寂了些许日子的心，又开始活泛起来。
机会来了。
他端着一副长辈的架子，背着手，踱到傻柱跟前，重重地叹了口气。
“柱子，人哪有不摔跟头的。”
易中海的声音里，带着刻意营造的温厚与关切。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拍了拍傻柱的肩膀。
“一次失败算什么？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别跟自己过不去，有什么事，跟一大爷说。”
他试图用这种虚伪的温情，重新给这头迷失方向的“犟牛”套上笼头，让他继续为自己的养老大计，勤勤恳恳地耕耘。
后院，新房。
林卫国正将几件新买的搪瓷杯放进碗柜，眼角的余光，恰好瞥见了窗外中院里的这一幕。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道冰冷的弧度。
是时候了。
对付傻柱这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愚忠之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只有用最残酷的现实，把他的脸摁在地上摩擦，才能让他彻底清醒。
林卫国拉开书桌抽屉，从一沓文件中，抽出了一张薄薄的纸。
那张【贾东旭八百元抚恤金】的签收收据复印件。
下午，秋风萧瑟，卷起满院的落叶。
傻柱正拿着一把大扫帚，在院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他的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扫帚在地上拖出一道有气无力的痕迹，仿佛要扫尽的不是落叶，而是他自己那颗破碎的心。
林卫国从后院走了出来，手里捏着几张纸，目不斜视地往通向前院的月亮门走去。
就在他与傻柱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手里的纸“不经意”地一松。
几张纸随风散开，其中一张，轻飘飘地、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傻柱的脚边。
“哎，东西掉了。”
林卫国嘴里念叨了一句，脚下却没停，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径直穿过月亮门走了。
傻柱的动作停滞了一秒。
他麻木地弯下腰，捡起了那张纸。
起初，他并没有在意，只当是林卫国不小心掉的什么文件。
可当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纸上的那几行字时，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整个人，彻底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财务收据。
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但上面的每一个铅字，此刻都化作了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眼球上，灼烧着他的神经。
【兹收到贾东旭同志因公牺牲抚恤金，合计人民币捌佰元整】
捌佰元整！
这个数字，轰然一声，将他的脑子炸成了一片混沌的浆糊。
他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八百块！
那个年代，一个八级钳工累死累活，一个月也才三十多块钱！
八百块，那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一个家庭彻底改变命运的巨款！
傻柱的眼前，瞬间闪过无数个画面。
秦淮茹为了几毛钱的菜钱，在菜市场跟人磨破嘴皮。
贾张氏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嚎着家里揭不开锅。
棒梗和小当那瘦弱的身体，还有那双看向别人家饭碗时，充满渴望的眼睛……
他自己，为了接济秦淮茹一家，把食堂的剩菜偷偷带回来，为此挨了多少次批评，跟许大茂打了多少次架。
他把父母留下的房子，让给了贾家。
他把每个月三十七块五的工资，一大半都填进了那个无底洞。
他以为自己是在行善，是在积德，是在帮助孤儿寡母。
可原来……
原来他们不是没有钱！
他们有一笔足以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救命钱！
而这笔钱……
傻柱的目光，颤抖着，死死地钉在了收据最下方，那个领取人的签名上。
那三个字，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那笔迹，他看了几十年。
——易中海！
“嗬……”
傻柱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他攥紧了那张薄薄的纸，纸张的边缘，深深地嵌进了他的掌心。
他疯了一样，转身扑向一大爷家。
“砰！”
那扇象征着权威与体面的房门，被他一脚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一大爷！”
傻柱双眼赤红，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将那张收据狠狠地拍在正喝着茶的易中海面前的桌子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他妈的给我解释清楚！”
易中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手一抖，茶水泼了一身。当他看清桌上那张收据复印件时，他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惨白如纸。
“这……这个……柱子，你听我解释……”
易中海瞬间慌了神，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语无伦次，百口莫辩。
然而，傻柱预想中的滔天怒火，那股想要将眼前这个男人撕成碎片的狂暴冲动，却在看到他这副惊慌失措的嘴脸时，奇迹般地平息了。
不，不是平息。
是熄灭。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自己叫了几十年“一大爷”的男人。
这个自己一度视若亲父，当成人生标杆的男人。
他眼神中的火焰，一点一点地，迅速冷却，最终化为了一片无尽的、深不见底的空洞与死灰。
是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所有的伪善，所有的道貌岸然，都在这张薄薄的纸面前，被撕得粉碎。
傻柱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也没有动手。
他只是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深深地看了易中海最后一眼。
然后，他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默默地离开了。
他心中那座用几十年的信任、尊敬和愚忠堆砌起来的，名为“亲人”的信仰丰碑，在这一刻，没有丝毫声响。
它只是无声无息地，彻底粉碎。
化为了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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